第一章
中雨。说话时他的眼镜滑到鼻尖,露出睫毛投下的阴影,像蝴蝶收拢的翅膀。
林夏抬头,撞见一双带着笑纹的眼睛,眼尾的细纹里还卡着没擦干净的红墨水——那是批改作文时留下的印记。他胸前的萤火虫公益工作牌褪了色,别针位置歪向左边,像是被无数次摘下又别上。当他伸手递过修复好的纸飞机时,她注意到他无名指根部有层薄茧,是握粉笔太久磨出来的。
三个月后,当沈砚在露天夜市把烤好的鱿鱼递给她时,纸飞机的故事已经衍生出无数个版本。这个总穿洗旧帆布鞋的中学语文老师,会在给孩子们讲《风筝》时,偷偷在教案里夹满手工折纸教程,用红笔在边角画小太阳:折好后送给你最想感谢的人。他的备课笔记里夹着各种糖纸,那是孩子们送他的礼物,最差的作文本里,也会有孩子画给他的简笔画。
我爸说,教师是世界上最穷的高尚职业。林夏咬着鱿鱼,看沈砚在笔记本上记录公益班的收支。夜市灯光在他镜片上跳动,映出账本里清晰的分类:教材费328元(其中150元是沈砚自付),粉笔12元(买二送一),投影仪租赁200元(因暴雨损坏赔了80元)。他的钢笔尖在其他支出栏顿了顿,添上小雨奶奶中药费45元,字迹比平时小两号,像是怕被人看见。
沈砚头也不抬:你爸还说过什么
竹签穿过鱿鱼须,在铁盘上发出滋滋声,油烟熏得他眼睛眯起,但握笔的手依然稳定。
塑料椅发出吱呀声,林夏踢着地上的碎石子。父亲林建国的话像刻在骨髓里:他说,我们林家三代经商,女儿要么嫁银行行长儿子,要么嫁上市公司继承人,绝不能嫁给每月工资打在存折上会响三声的穷教书匠。
她没说后半句:父亲说这话时,正在撕毁她的少年宫入职通知书,信纸撕裂的声音,和沈砚补教案时胶带粘纸的声音,奇妙地重叠在记忆里。
沈砚终于抬头,镜片后的目光温柔却坚定:那你呢你想听存折响三声,还是想听孩子们背会第一首唐诗时的笑声
他推过自己的笔记本,最新一页画着二十六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贴着孩子的照片,旁边标着会写自己名字了敢举手发言了。当他说起明明第一次念对翱翔时眼睛里的光,袖口的粉笔灰落在鱿鱼包装纸上,像撒了把星星。
夜市的烟火气模糊了远处的霓虹,林夏忽然想起上周在公益班,留守儿童小雨把她画成会飞的仙女,翅膀上写满谢谢老师。画里的她穿着棉布裙子,脚边蹲着戴眼镜的沈老师,手里举着纸飞机。那一刻她才明白,沈砚眼中的光,是比银行存款更耀眼的存在——那是看见生命在自己手中舒展的荣耀,是任何商业报表都算不出的财富。
3
裂痕:餐桌上的鸿门宴
四月的柳絮飘进雕花铁门时,林夏正把沈砚送的鸢尾花插进青瓷花瓶。花茎上的刺划破手指,血珠滴在瓷瓶上,像滴漏的时间。母亲张淑芳的高跟鞋声从玄关传来,伴随而来的是刺鼻的香水味,比平时浓了三成——这是贵客登门的信号。
把花扔了,周行长儿子今晚来吃饭。母亲的手掠过花瓶,指尖在花瓣上留下掐痕,明天让王姨去花市买束红玫瑰,要进口的,刺全拔干净。
她转身时,香奈儿套装的肩线在门框上投下锋利的影,像道永远跨不过的坎。
水晶吊灯在餐桌上投下冷光,林建国的眼镜片反着光,让他的眼神显得更加疏离。骨瓷餐盘摆成完美的等边三角形,刀叉间距精确到两厘米,和沈砚公益班用的缺口瓷碗形成残酷对比。周明轩穿着定制西装入座,袖口的袖扣闪着冷光,上面刻着周家的族徽,和他递来的名片上的烫金logo一模一样。
明轩从美国回来,现在在市银行信贷部,林建国的声音带着商业谈判的圆润,和我们的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