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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马车驶向江南,怀中宁安睡得正酣。

    远处官道上传来急促而沉重的马蹄声,一行形容狼狈、囚车沉重的队伍正缓缓驶来。

    打头一辆粗木囚笼车里蜷缩着一个穿着肮脏赭色囚服、披头散发的人。

    正是陈世安。

    他再无半分举人老爷的体面,双手锁着厚重的枷,头垂着。

    我掀开马车的帘子朝外看去,就在此时,一直蜷缩着的陈世安突然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穿透人群,死死地盯住我。

    晚娘!

    他嘶吼起来,猛地扑向囚笼的粗木栏杆,用枷锁狠狠撞击,发出哐哐巨响。

    血顺着他磕破的额角流下,更显得狰狞无比。

    夫人!我的晚娘!

    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试图跪下,却被枷锁卡住,只能以极其扭曲的姿势扑在栏杆上。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看我一眼!看我一眼啊!我知道你在那儿!十年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在夫妻情分上,救救我!给我个痛快吧!我下辈子给你做牛做马!

    宁安被他疯魔的样子吓坏了,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我下了马车,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陈世安看到我现身,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更加声嘶力竭地哭嚎乞怜。

    我抱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宁安,一步一步走到官道边缘,隔着护卫与他冷冷相对。

    众目睽睽之下,我从袖中掏出那张盖着我血手印的泛黄的典妻契。

    我当场烧了那纸典妻契,将陈世安最后一丝希望砸得粉碎。

    囚车里传来一声野兽般濒死的绝望哀嚎。

    陈世安疯狂地摇晃着栏杆,枷锁与木料碰撞发出刺耳的噪声。

    不!不!晚娘!别!别这样对我!求求你!

    他的惨嚎震耳欲聋,但我置若罔闻。

    前尘往事种种,都随纸灰随风飘去。

    陈世安车裂于京郊刑场。

    消息传来时,我正抱着宁安在江南小院中看桃花。

    没有快意,没有释然,只有一口浊气缓缓呼出。

    又过了月余,皇帝病重崩逝的消息与一纸密令同时抵达。

    新帝年幼,几位老亲王辅政,朝堂风云突变。

    萧砚遣心腹送来一封婚书。

    落款不是萧砚,而是周砚清。

    我收起婚书,我抱起正在咿呀学语的宁安,贴着他柔嫩的脸颊,轻声道:宁安,咱们有家了。

    一眨眼,院中那株桃树已亭亭如盖,开落了十六度春花。

    庭院里,一个挺拔清瘦的少年身影正执着油纸伞,站在桃树下,眉眼如画,七分酷似他父亲当年的清俊,眼底却带着三分更温润的沉静,正是萧宁安。

    娘,雨小了,我们去慈安堂吧他快步走来,将伞倾向我这边,笑容干净明朗。

    我颔首微笑。

    定居江南以后,我学了医术,开了一间小小药堂行义诊。

    宁安早已习惯在慈安堂帮我,行医施药,看遍人间疾苦。

    刚出院门,街角忽然一阵骚动。

    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见到我们母子相携而来,突然直起身,指着我们喊道:典妻!她是典妻!哈哈哈!举人老爷的典妻,爬上了皇子的床,生下了野种!

    他的声音嘶哑,惊得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宁安的表情瞬间冷沉下去,护在我身前:放肆!

    我抬手,轻轻按住了儿子蓄势待发的手臂。

    我目光掠过那疯子般的老乞丐,依稀辨出那是陈家当年那个曾帮着姑母欺辱过我的刁钻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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