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五万块。
厚,沉,油墨味冲鼻。
这“巨款”几分钟前还像强心针,差点把他从泥里拔出来。联合武指,老赵的“朝圣眼”,四周的敬畏…眼看要摸到“翻身”的泡影。
缴费单像毒冰锥,噗嗤捅破了泡影。
“¥48,732.56”
每个数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眼里,烙进心里。母亲蜡黄的脸,插满管子的虚弱,医生那句“后续…无底洞”…瞬间压垮那点可怜的希望。
五万?塞牙缝!
片场喧嚣像隔了层馊水冻成的毛玻璃。老张的拍打,老赵的追问,马屁精的恭维…全糊了。只剩心跳,沉得像送葬鼓。
“陆…陆指导?”财务小姑娘怯生生递信封。
陆明像梦游被扎醒,猛一激灵。粗暴地抓过信封,指节捏得死白,恨不得把纸钞捏出金条来。
抬头,脸上刚被灯光掌声烘出的血色刷地褪净,只剩透支的惨白。
他张了张嘴,嗓子砂纸磨过:“…谢张导。”
扬了扬信封和皱巴巴的催命符,声音嘶哑,“家…急事,钱…先拿。”
眼神空洞,越过老张肩头,投向片场大门外铅灰的天。没光,只有铁板一块的绝望。
老张瞥见单子抬头和那串数字,混半辈子底层的人秒懂。关切变沉重,用力拍陆明肩:“去吧!有事…吱声!”
陆明几乎是逃,攥着沉甸甸的“成功”和更沉甸甸的绝望,低头撞开那些堆笑凑上来的脸。“陆指导”仨字此刻像针,扎得浑身疼。受伤的困兽只想钻回黑暗。
冲出片场大门,身后“牛逼”“精彩”的声浪被横街嘈杂吞没。阳光刺眼,却冷。口袋里那灼热感又来了,红点牌烙铁,提醒他还有个定时炸弹悬着。
顾不上了。妈!医院!
破出租车里,他虚脱瘫倒。
报地址的声音发颤:“…快点。”
头砸在冰凉车窗上,闭眼。
五万块和催命符死死按在狂跳的心口,想按进肉里。
第三人民医院住院部。
消毒水、馊饭菜、绝望味腌入空气。缴费窗口长队,一张张被榨干的脸。
陆明脚步飘着挪。捏着五万块,手心汗湿。排到窗口,钱和单子塞进去。
“48床王秀兰,缴五万。”嗓子干裂。
里面人面无表情点钞,盖章,扔出收据:
“余额:-¥0.00”
“欠费:¥0.00”
“预缴:¥50,000.00”
“账户余额:¥1,267.44”
数字冰冷。五万块,瞬间蒸发。像石子丢进黑洞,屁响没有。账户上那点零头,讽刺得扎眼。
陆明捏着轻飘飘的纸,力气被抽空。靠墙缓半天,才拖着灌铅腿挪向病房。
药味更冲。
六人间,挤得喘不过气。妈王秀兰靠窗躺着,瘦脱了形,颧骨凸起,蜡黄脸,闭眼。
点滴一滴,一滴,注入干枯的血管。
和善护士压低声音:“小陆?刚睡。这两天稳,就是…”叹气,话没说完,石头压心。
陆明点头,嗓子堵死。轻轻坐到吱呀破凳上。看妈睡梦中紧锁的眉,深陷的病纹…心像被铁爪攥住,疼得窒息。
十年。他在横店当幽灵,演尸体,赚饭钱。以为蛰伏。妈呢?忍病痛,吞苦水,加重了都瞒他!他算个屁儿子?!
愧疚和无力像冰水淹顶。他伸手,抖着,握住妈枯瘦冰凉的手。粗糙像砂纸。
“妈…”
破碎音节带哽咽。死死咬唇,泪砸在妈手背。
嗡!
口袋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