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檐雪(二)
”我正在心底自己琢磨,他又笑道:“你且阖宫嚷嚷去,多叫穷,看哪只瞎眼的狼过来叼这块肉。
”羽葆鼓声起,有短箫铙歌,改奏《芳树上邪》。
这是一首标准的雅乐,难得不曾教协律郎自由发挥。
乐师齐整整地换上绯地苣文袍,先秦两汉的宫廷士人似的,在笙箫管弦之下,泛起彤云红浪。
珍馐署负责更席的掌固击掌三声,到了更席换菜的时候。
内侍往来不断,手里的矮案又沉重,险些撞上堂中舞得起兴的左领军将军契苾何力。
契苾何力似乎饮酒饮得多了,胡旋到太子面前,竟十分豪爽地邀请他:“殿下,来,一起舞!”这混账,开席前我曾嘱咐他们谁也不许与太子舞蹈,免得触动他的心肠。
眼下这人喝多了也疯起来,什么也不记得了么?!我起身快步上前,正要解围,却见杜荷与契苾相视颔首,竟是商量好的。
商量好的?没人告诉我,你们自己就商量了,这算什么?这一刻我真的生气——万一太子绊了一跤,或是摔坏了什么,到头来该谁负责任呢?!“契苾!”我怒而唤他,可丝竹管弦声太嘈杂,他根本没听见。
“契苾何力,回来!”我又叫道。
遗义拽拽我的衣袖,笑嘻嘻地劝道:“你别操心,容台,跳个舞能怎么样呢?”“什么怎么样?流程里没这一条,太子摔着了怎么办?”遗义还要再劝,我实在没工夫与他周旋。
眼看太子手拄竹杖,走下玉阶,我几步上前就要拦他,却被杜荷拽住了手臂。
杜荷说:“你回去罢。
”我彻底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品阶礼仪,高声道:“少詹事,我是主客郎中还是你是主客郎中?”转眼一瞧,太子已来到堂中,与契苾何力舞得欢喜。
更席的内侍来来往往,一个个挡住我的去路,我根本抓不到他。
但太子很快乐。
头一次谁也没将他当做一个身有残缺的人,全然忽视他的疾病,得以与所有人浸在同一场喜悦里。
他的竹杖上嵌着一颗拳大的翡翠,在锦袂曳荡之间,恍若盈盈的碧波。
那也不行,下去。
“楚石!贺兰楚石!过来!”我想要楚石帮我带太子回到座位上,可楚石正搂着执失思力转圈,踏着鼓点高歌,同样听不见我说话。
我气得上蹿下跳:“楚石!契苾!聋了么你们俩!”“薛郎中一起跳啊!”契苾哈哈大笑。
也不知道哪位将领这么没有眼力见,偏生要在这种时候敬我酒:“薛郎中,感谢你为我分的房子,我娘非常喜欢——”“等会儿!”忽听一声尖叫。
也许醉意上涌,契苾何力脚步缭乱起来,他腰间的蹀躞带拴着佩环,一个不经意竟然缠在内侍怀中的案足上,两个人牵牵绊绊,摔在一处。
契苾想要推开那内侍,不成想却将案几推向一旁的太子。
栅足案四角有游龙飞檐,正砸在太子腰下胯间的要害处。
太子发了狂。
此时此刻,哪怕足疾也拦不住太子,他将契苾的头按在地上,一只手掐着他的颈,一只手抄起矮几便砸向他的头。
契苾根本不敢挣扎,只不断嚷着:“殿下恕罪,殿下恕罪!”玉盘翠碗动静之下滚洒成零落的碎片,太子随手抓起一把摁在他的耳上,任他高声凄惨嚎啕,鲜血淅沥沥地流下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拼了老命拨开眼前人,向契苾奔去:“执失,社尔,快救人啊!”执失思力与阿史那社尔此刻也彻底醒了酒,他两个齐齐腾身跃起,脚踩连环足案,飞也似地奔到堂中。
他两个拉着契苾何力,杜荷拦腰抱住太子,想要将二人分开。
可太子完全不受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