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养(二)
”阎立德似乎只是来传话,自己对此事并没有多少执着,点点头说:“可以,想是可以的罢。
”-不消几日后,思摩告诉我,东宫又送了几次礼物给他,却没有什么事要麻烦他的。
圣人取缔了遣唐生的《括地志》课程,我奔波好几日,终于尘埃落定。
是日趁着事情不多,我与陈大德约好了一起编一部高句丽语的教材,午膳过后便往兵部去。
尚书正堂前正在修路,我只好从承天门街绕行,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梳理语法。
一架批纱半掩的四人步辇从我身旁经过,我没有留意,直到步辇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薛郎中?”城阳公主唤道。
辇舆在前,她挡着我的路,教我逃也无法逃了。
我上前行礼,拱手道:“公主有什么吩咐?”“没有什么吩咐,薛郎中。
”她拨开纱帐,露出一张微笑的脸来。
今日她身上一件秋香色陵阳公样对雉联珠纹襦裙,半翻髻上歪歪嵌着两支錾花银簪,比往日见时都明快,只是左颊不知怎么了,有些斑驳的红。
她谨慎地望着我,切切道:“我是想和你解释……不是我给思摩送礼的。
自从在普光寺,你与我说过那些话之后,我什么也没有做。
”“公主折煞下官。
”承天门大道行人匆匆,我实不愿人见到自己与她说话。
万一走到下一个路口,杜荷再冲出来掐我怎么办?孔雀东南飞,飞得整齐,雄雀护食似的护着他的雌雀。
可惜他的雌雀不是雀儿,而是有想法的一个人。
公主的确有话想说,也看得出我不想理她,自己便先开口了。
“听说你会择选藩将的儿子入学弘文馆,我想着……若弘文馆的师傅忙不开,来东宫崇贤馆也是个办法,你看如何呢?”“这事儿下官实在拿不得主意,还要问过江夏王。
公主且待下官回去禀明,如果江夏王同意,下官再上表中书省罢。
”我低头垂目,望自己的乌皮靴,而公主又沉默了。
抬起头时,我望见她苦涩地抿着唇,想笑一笑,却笑得很悲哀:“第三次了,薛郎中。
到底为什么呢?是我的要求永远都这样让你难做么?”“公主,下官不是这个意思……下官品级太低,说了不算。
”她没有再露出失落的表情,也不曾再说些什么让人心软的话。
敬时钟隆隆作响,仿佛在催我回去点卯了。
公主轻轻地叹息,道:“抱歉,薛郎中,那我不耽误你的事了。
”“公主……”当真有惊雷劈了我了。
是谁在说话?我?我会说话?我又说话了?撵舆起步之际,我脱口唤她,一颗心紧张得就要跳出来了。
“公主不要将卫士安排给自己,从东宫拨到十六卫府的外族兵曹也不要联络。
若不得不教他们办事,公主就来主客司或者鸿胪寺找下官,可以吗?”她怔住了,眼睛亮起来:“方便么?”原来妥协的感受这样不好,甚至称得上极其可憎。
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尽力了,我想要一切变得合理、合规矩,从而粉饰自己的动摇。
因此我说:“下官若能帮上公主,也请公主帮下官一个忙。
”“薛郎中请讲。
”“关于东宫的流言太多,下官分辨不清,惟有一件事不得不留神。
公主能否帮下官查一查,刺杀于侍郎的武士究竟是谁,与东宫的外族卫士有没有关系?”公主笑了,我能感觉到她是真的高兴,不是为了哄谁而扮演出来的。
她的一双眼睛弯成圆月亮,声音也变得轻盈起来:“好,一言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