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鸿恩(二)
动,激动了整整一天,上蹿下跳地向我宣告他的鸿鹄之志,发誓自己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小鸿胪。
弘文馆开学那天,我们一家子送三郎去报到。
逆子大哭不止,抱着衡真不撒手,踏平吐蕃吞并波斯的雄心消散得一干二净。
送李贤来报到的武皇后没忍住说:“不爱念就不要念了,看给孩子难为的。
”大郎与二郎手脚并用,将三郎从衡真身上剥下来,极狠心地扔到学士怀中。
这孩子哭得太凶,使得衡真也抽搭搭抹眼泪。
上个学而已,何苦来生离死别一般地悲壮。
我把衡真哄回家,让大郎二郎滚去上学,自己留下观望三郎的表现。
三郎在午膳时分发现了我,他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跑出来道:“阿爷,你要派些人手保护阿娘。
”“喔?”“我读书来了,没有人保护我娘。
”三郎抹着眼泪,哽咽着对我说:“你说过,我娘生了我就变得身体不好。
我不可以留她自己在家,你要想办法。
”发现了么?问题的根本是我这张贱嘴啊。
都说如果父母在孩子小时候没有足够地肯定他,孩子就会长成敏感的性格,三郎明显敏感得过了头了。
我没忍住抽了自己一耳光,三郎吓了一跳,急忙抱住我的腿:“阿爷你做什么。
”我的眼泪也要下来了,蹲在他面前说:“都是阿爷不好,三郎宝宝,你是特别好的孩子。
”三郎听到我这样说,更抽噎起来,着急得不得了,小身体扑上来抱着我,“我没有,我害怕……如果你们没有生我就好了,呜——”小学子们饮食餍足,三三两两结伴从堂厨出来,在林下跑闹散食。
学士鸣钟点卯,却没人搭理他,任他气急败坏地喊叫姓名。
我将三郎带到鸿胪寺,教他跟在我身边。
过后的几日,我教他认识每个国家的图腾,分辨不同文字的模样。
我做翻译,他在旁边磨墨;我清点朝贡,他负责贴封条。
商队从西域来了又回,三郎负责跑到各部去问问有什么需要代购的,将清单交还给我。
三郎在一旬之后回到弘文馆,再上学的那一日,变成了一个踊跃举手发言、回答问题的小学生。
他逐渐自信起来,逐渐发现了自己的优点,还会与同窗们吹牛:“这大梨甜罢?!我从龟兹给你们买的!”我在这一刻想起李承乾,我第一次觉得,如果文德皇后晚一些离开,能够多陪伴儿子几年就好了。
最起码陪他度过那段最难捱的时光,让他身边不会只有虎视眈眈的弟弟、稚嫩懵懂的妹妹、严厉的父亲与师傅,和有偏见的臣工。
可惜连这也是一句自不量力的话,我自己的天命也全然没有着落。
也许到头来我也会惋惜,也会心痛。
如果我能多陪孩子们几年,就好了。
-“田猎时的剐蹭而已,原本谁也没放在心上。
阿娘病重在榻,大哥不愿刺激她,因此密而不发。
没想到小病拖成了大病,一月后伤口溃烂,削去腐肉也不见好转。
”这是衡真对李承乾病情的描述,也是贞观十五年时,她所知道的全貌。
那时衡真深陷于自己“妹妹”的身份,沉默地将自己的人生追求与她的大哥绑定在一起,为他想尽办法突破人生的囹圄,其中最铤而走险的便是这一招。
她为太子寻的药来自拂菻国1,中原话译作“底野迦”2,六年前曾经作为贡品进献给大唐。
拂菻国太远,使臣不常来,这些年来也就再不曾得见了。
新药材籴入大唐,是需要鸿胪寺画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