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鹅毛(一)
找着这么几只白狐狸,统共做成一件裘,还穿在他身上了。
裘啊,我的裘啊,裘。
“怕你怕你,每个比我官大的我都害怕。
”我摆摆手说。
杜荷道:“公主在礼部,就拜托你了。
她从小娇惯,没做过什么事,却很有些脾气。
我原也不想教她去,她实在想帮忙,你便当她是来玩闹的。
倘若有什么行差踏错的地方,请你多担待。
”“没觉得啊,公主干得挺好的,女眷们都很喜欢她。
”我说,“不用这么客气,礼部自从有了公主,实在蓬荜生辉得很。
”“我想让你注意与她相处的分寸,你没听明白?”“我听明白了,我挺有分寸的。
”啧,这人。
杜荷将信将疑,神情审慎。
他望着我,仿佛光禄寺供膳在盯着一头试图逃跑的山猪。
我觉得雪下得更大起来了,青龙寺菩提霜打,天王殿雪顶白头,使得我在他的凝视中觉得更冷。
不是很想让遣唐生们听见,我靠近杜荷,掸了掸他的青腋白狐裘上落下的雪,平视他的目光:“下官盼望东宫越来越好。
待到臣工与藩将真正将殿下与少詹事看做可以依靠的人,也就不用公主笼络人心,更不需要她到我那里奔走了。
”-年关将近,百官都无心恋战。
人们在心中数日子,盼望新年的七日休沐。
雪停之后,太极宫素裹银妆。
银灿灿的歇山顶上,鸱吻脊头披着将化未化的雪,像一层薄衣裳。
萧锴忙着自己今年最后一个大项目:维修武德殿。
“你歇歇呗,就要过年了。
你不休息工人也要休息啊?让大家过个好年罢。
”我是奉敕来旁观将作监建房子的,但我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你怎么知道我完不了工?我明天散衙前就能修好。
”“不可能罢!”武德殿面阔九间、进深五间,许多年不曾住过人,每一间房梁都不结实,斗拱都松了。
眼下萧锴刚开始动工,给他三头六臂也难以完成啊。
萧锴攀在云梯上,指挥五六个工人更换正殿的枋檩。
他对我挥了挥手里的榫卯,道:“拆了换上就好了,需要很多时间吗?”“啊?”一个眼花的工夫,工人们榫卯换榫卯,斗拱换斗拱,几乎将零件一桩桩嵌套在一起,以旧换新。
整座宫殿竟然都是可以局部拆卸、单独替换的,那些松脱了的瓦片或是虫蛀了的直棂都轻而易举地被取下来,却并不撼动宫殿的稳重。
我看得呆了。
工人来来往往,将狮子套兽一只只固定在垂脊的卡槽上,板瓦重叠铺设,半点黏连也没有,竟飞快地铺好一片飞檐。
萧锴的指挥秩序井然,将平地起高楼这样艰难的事做得无比轻盈灵活,几乎称得上一场神迹了。
3第二日散衙前,太极宫内外张灯结彩,斑斓的彩绸由屋脊上的鸱吻遥遥地牵在一起,连成一片绚烂的祥云。
萧锴站在焕然一新的武德殿前,挺xiong抬头双手叉腰,满脸洋溢着“快夸我”的骄傲神采。
我展开专门为他制的幡旗,“给你的锦旗,‘将作六花阵,大唐小鲁班’。
”“‘六花阵’是什么?”“卫国公李靖的一种兵法,契苾何力告诉我的。
阵法六角形,就像六瓣花朵,能够中军外围协同前进,也可以随时拆分、独立作战4,就像你为房子换零件。
”我笑道。
萧锴自我感觉极好,明明被夸得心花怒放,可表面上仍然一副很轻巧、很不屑炫耀的死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