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他敞开的、染血的西装内袋里滑落出来,轻飘飘地落在我的白大褂下摆上。一张纸。被血浸透了半边,但上面清晰印着的XX医院妇产科字样,以及中间加粗的孕检报告单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一缩。
我的动作有极其短暂的凝滞,几乎无法察觉。捏着持针器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一股冰冷的、带着尖锐嘲讽的怒意,毫无预兆地从心底窜起,瞬间冻结了所有刚刚压下去的波澜。五年,他身边的位置,早已换了人。甚至……有了新的生命。
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毫不掩饰的寒意,像冰锥刺破了凝固的空气。
呵……江凛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大概是失血和疼痛所致,但那股刻骨的讥诮却穿透了所有的虚弱,许医生医术高明,缝合技术……也见长啊。
他微微侧过头,那双曾经盛满星河,此刻却只剩下冰冷红血丝的眼睛,死死攫住我低垂的视线,目光最终落定在那张沾染了他鲜血的孕检单上。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冰冷的弧度,每个字都淬着寒冰,狠狠砸下来:
怎么孩子爹……跑了让你这位大医生深更半夜还得自己来医院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渣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早已结痂的心上。旧伤被粗暴地撕开,血淋淋地暴露在冰冷的空气里。五年,两千个日夜精心构筑的堡垒,在他这句淬毒的讥讽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纸。愤怒、屈辱、还有那早已被岁月掩埋的自卑,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我猛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此刻却翻涌着浓重恨意和某种我看不懂的痛楚的眼眸里。冰冷的愤怒瞬间冻结了我所有的情绪,连指尖都失去了温度。我盯着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像淬了火的冰刃,清晰地切割开急诊室的嘈杂:
江总,
我刻意加重了这个疏离的称呼,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尖锐的棱角,您失血过多,加上麻药作用,出现幻觉认错人,是常见的生理反应。请安静配合治疗,不要影响我工作。
说完,我立刻垂下眼,不再看他。手中的持针器带着一种近乎发泄的精准力道,狠狠刺穿了他手臂翻卷的皮肉边缘,针尖穿透,拉紧缝合线。动作比之前更加利落,也更加用力,仿佛要将那张碍眼的孕检单,连同他那些伤人的话,一起缝进这血肉模糊的伤口里。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手臂肌肉在我手下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像是痛极,又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噎住。但他终究没有再出声,只是那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我的头顶,带着一种要将我穿透的力道。
处置室里只剩下缝合线穿过皮肉时细微的嘶啦声,以及我们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漫长的缝合终于结束。最后一针打结,剪断缝线。我直起身,只觉得腰背僵硬,后颈一片冰凉。我快速交代了术后注意事项:伤口深,肌腱有损伤,必须制动。明天去骨科复诊,看是否需要手术修复。按时换药,防止感染。两周后回来拆线。
声音平板,毫无起伏,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我没有看他,径自摘下手套扔进医疗垃圾桶,转身去洗手池。冰冷的水流冲刷着手指,试图洗掉那股血腥气和松木气息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更想冲掉指尖残留的、属于他皮肤的触感和温度。
身后传来窸窣的穿衣声,还有他缓慢下床的动静。脚步声停在我身后不远处。我没有回头,只是用力地搓洗着双手。
许听澜。
他的声音响起,不再有刚才的冰冷刻薄,只剩下一种深重的疲惫和沙哑,像被砂纸磨过,五年,你就只学会当个……锯嘴葫芦的医生了
水流声哗哗作响。我关掉水龙头,抽了两张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