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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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反悔。
这四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视网膜上。
看什么看赶紧签!林大勇不耐烦地催促,唾沫星子溅到纸上,白纸黑字写清楚了!你是女的,读再多书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外姓人这书就该让耀祖去读!你签了,我们老林家还能念你一点好!他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温情,只有赤裸裸的算计和不容置疑的权威。
姐,林耀祖凑过来,那张被劣质发胶和油光覆盖的脸上,挤出一个假惺惺的、令人作呕的笑容,带着施舍般的得意,你签了,以后弟弟我有出息了,还能亏待你给你在城里介绍个有钱的好对象!赶紧的!他伸出手,似乎想拍拍晓雯的肩膀,却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息冻得缩了回去。
王秀英双手叉腰站在一旁,冷冷地补充,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签!别磨蹭!养你这么大,花了多少钱这通知书就该是耀祖的!你一个丫头片子,心别太大了,安安分分找个婆家才是正经!签了名,按了手印,这事儿就了了,别想着出去瞎说,丢我们林家的人!
所有的目光,像无形的锁链,再次紧紧缠绕着她,带着逼迫、威胁和冰冷的麻木。
晓雯的目光缓缓扫过父亲那张写满蛮横的脸,母亲那刻薄冷漠的嘴角,弟弟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还有那些亲戚们躲闪的眼神……最后,她的视线落回那张薄薄的、却重如千钧的声明书上。
她的指尖冰凉,颤抖着伸向桌上那盒劣质的红色印泥。鲜红粘稠的油膏,像一团凝固的血。食指深深按下去,再抬起时,指尖已被染得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抹红色,灼痛了她的眼。
她拿起那支冰冷的圆珠笔,笔尖悬在林晓雯三个字该出现的位置上方,微微颤抖。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充斥着无声的呐喊和绝望的窒息。堂屋里静得可怕,只有灶膛深处残留的灰烬偶尔发出一两声极其微弱的噼啪轻响,像是她梦想彻底焚毁后最后的余烬。
终于,笔尖落下。
不是签,而是划。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所有的悲愤、不甘、屈辱和与这个家决裂的痛楚,都凝聚在那小小的笔尖上。笔尖划破脆弱的纸张,发出沙哑刺耳的嘶啦声,留下三道深可见底、触目惊心的裂痕,横贯在那份所谓的声明书上。那根本不是签名,更像是一种沉默的、用尽全力的控诉和切割。
然后,在所有人惊愕、愤怒、不解的目光聚焦下,在纸面那三道狰狞的伤口旁边,她沾着那血一般鲜红的印泥,重重地、决绝地按下了自己的指印。
一个猩红、完整、带着指纹漩涡的指印。像一枚泣血的印章,更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永远烙在了那张纸,也烙在了她的生命里。
印泥的红,刺目惊心。
行了!林大勇一把将那张被划破又按了手印的纸夺了过去,粗粗扫了一眼那三道裂痕,眉头拧紧,又看了看那清晰的红手印,似乎觉得勉强达到了目的,不耐烦地挥挥手,像驱赶一只惹人厌的苍蝇,滚回你屋去!别在这碍眼!看见你就烦!
晓雯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她慢慢转过身,挺直了那仿佛随时会被压垮的脊背,一步一步,走向自己那间狭小、昏暗、如同囚笼般的小屋。身后,堂屋里刻意拔高的笑声、碰杯声、对弟弟林耀祖未来的吹捧声,像潮水般重新涌起,瞬间填满了她留下的空白,将她彻底隔绝在外,也彻底淹没。
她轻轻关上那扇薄薄的木门,将所有的喧嚣和冰冷隔绝在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缓缓滑坐在地上。黑暗中,她摊开自己沾着鲜红印泥的手。
指尖那抹红,在浓稠的黑暗里,微弱地亮着,像一粒不肯熄灭的火种,也像一道刚刚撕裂、正汩汩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