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兵”。那奖状上烫金的大字,在惨白的灯光下,刺得人眼睛生疼。
王二狗的父亲,卖了祖屋,又借了驴打滚的高利贷,才勉强还清了那笔要命的“学币贷”。王二狗从此辍学,子承父业,挑起了粪桶。那沉重的担子压在他稚嫩的肩膀上,每一步都走得摇摇晃晃。他偶尔抬头,望向镇中心那座金碧辉煌的“育才精英银行”,眼神空洞麻木,再无半点光亮。
而那座“分数银行”,依旧巍峨耸立,生意兴隆。铁栅栏依旧冰冷,算盘珠子的噼啪声依旧清脆密集,如同永不疲倦的咀嚼。新的“产品”不断推出:“学币期货”、“学币期权”、“学区房学币置换”…家长们依旧趋之若鹜,教员们依旧在深夜的灯光下,对着密密麻麻的数字,拨动着无形的算盘,精打细算着自己和孩子们被明码标价的未来。银行门口那“状元帽”的金粉,在年复一年的风雨剥蚀下,已有些斑驳脱落,露出了底下灰黑的底色,像一块巨大的、未曾愈合的疮疤。
我将那本浸透了梅雨湿气和岁月尘埃的旧册子,轻轻合上。窗外的雨丝,依旧连绵不绝,敲打着屋檐,发出单调而执拗的声响。这江南的梅雨啊,何时才能停歇?那铁屋子里拨打算盘的噼啪声,何时才能断绝?
我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仿佛又看见贾正清栽倒时,那颗沾了血的、镀金的算盘珠子。它滚啊滚,滚进了时代的泥泞里,滚进了无数被数字和规则碾碎的人生里,最终,被一层又一层的账册和文件,无声无息地掩埋。
唯有那冰冷的铁栅栏,依旧矗立着,将世界分割成内外两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