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撬起、抛开的动作。冻土坚硬如铁,冰层厚实如磐石,每一铲下去,都只留下一个浅白的印痕。汗水从他额头渗出,瞬间又在眉毛上凝成白霜。
风雪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狂暴。气温在持续骤降,周锐感觉手中的铲柄越来越滑,越来越沉,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全身的肌肉发出酸痛的呻吟。他呼出的白气瞬间在睫毛上结成了细密的冰珠,模糊了视线。手指早已麻木,每一次握紧铲柄,都像握住一块烧红的烙铁,钻心的刺痛直冲脑门。
“快!再加把劲!”
陈默的声音在风雪的咆哮中时断时续,他自己也跪在碑基旁,双手扒拉着被铲松的冻土,指甲缝里渗出了暗红的血丝,瞬间又被冻成了紫黑色。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头顶传来,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盖过了狂风的嘶鸣。大地随之剧烈震颤!
“雪崩!快撤!”
陈默脸色骤变,嘶声裂肺地大吼,那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惊骇。
晚了!
就在战士们下意识抬头望向声音来源的瞬间,一股裹挟着万钧之力的白色洪流,如同决堤的天河,从他们侧上方陡峭的山坡轰然倾泻而下!巨大的雪浪排山倒海般冲来,瞬间吞没了几个外围的战士!
“抓住绳子!抓住界碑!”
陈默的声音被雪崩的轰鸣彻底淹没。
周锐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狠狠撞在腰侧,整个人瞬间被抛起,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的白。冰冷的雪块疯狂地灌进他的口鼻,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混乱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攥紧腰间的绳索,仿佛那是连接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微光。
狂暴的冲击力将他狠狠掼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剧痛让他几乎昏厥。雪流持续冲击着,将他死死压住。不知过了多久,那毁天灭地的轰鸣才渐渐远去,只剩下风雪的呜咽和周锐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
他艰难地从厚厚的积雪中挣扎着抬起头,吐出嘴里的雪沫,视线模糊地扫视着周围。劫后余生的几个战士,正狼狈不堪地从雪堆里爬出来,脸上带着惊魂未定的茫然和劫后余生的痛楚。界碑,那座他们拼死守护的花岗岩巨物,竟然被这恐怖的雪崩硬生生向下推移了十几米!它斜插在更陡峭的坡地上,碑体歪斜得更加触目惊心,更令人心焦的是,它正处在一个巨大雪坡的边缘,下方就是深不见底的冰谷!而那条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救命绳索,在雪崩的巨力撕扯下,竟从中崩断!
“老张!小刘!”
班长嘶哑地呼喊着,声音在空旷的雪坡上显得无比凄厉。没有回应。只有风雪更凶猛地刮过,卷起地上的浮雪,像在呜咽。
周锐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座摇摇欲坠的界碑,又望向下方那深不可测、如同巨兽之口的幽暗冰谷,一股冰冷的绝望感瞬间攫住了心脏。界碑移位,战友被埋,绳索崩断……雪崩的余威似乎仍在耳畔轰鸣,每一次心跳都沉重地敲打着冰冷的绝望。他撑着麻木的膝盖,摇摇晃晃站起来,目光投向那片埋葬了战友的雪堆,又转向下方深不见底的冰谷,最后定格在坡地边缘那座倾斜得几乎要坠落的界碑上。那沉重的花岗岩,此刻在众人眼中,如同悬在国门之上的千钧巨石。
“指导员!”
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老张他们……”
陈默的脸绷得像一块生铁,胡茬上的冰珠簌簌掉落。他猛地抹了一把脸,那动作带着一股狠劲,仿佛要将所有软弱和迟疑都抹去。
“活要见人,死……”他顿了一下,那短暂的停顿里,压抑着巨大的悲怆和更巨大的决绝,“……也要把碑立起来!”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冰渣,“我们的背后,是祖国!界碑倒了,国门就开了!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