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凉的墙壁,指关节用力到发白,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滑倒。
混乱嘈杂的声响仿佛隔着厚厚的水层传来。他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身体的不适,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条幽深的、通往手术区的走廊。那里面,正进行着一场无声却惊心动魄的战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那个年轻的丈夫失魂落魄地从走廊深处走了出来,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那种灭顶的绝望似乎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极度的疲惫。他看到了倚墙而立的胡振邦,脚步顿了顿,然后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两人在明亮的灯光下对视。年轻的丈夫嘴唇翕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他颤抖着手,伸进自己同样湿透、沾满泥泞的裤袋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磨损严重的旧皮夹。他笨拙地打开皮夹,里面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和一张银行卡。他用沾着泥水和血污的手指,哆嗦着想把里面所有的钱都抠出来,塞给胡振邦。
“警…警官…”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罚…罚多少…您说…我…我认…今天撞了车…还…还闯了那么多红灯…我…我该罚…”
他说着,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污迹,流进嘴角。他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看胡振邦的眼睛。
胡振邦的目光落在那只递过来的、沾满泥污和血渍、微微颤抖的手上。那只手里攥着的,是几张湿透的、皱巴巴的纸币和一张薄薄的银行卡。那点钱,在城市的霓虹里可能只够吃一顿简单的晚餐,此刻却像一个男人掏出的全部尊严和悔恨。
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猛地涌上胡振邦的心头,堵在喉咙口,又酸又涩。是愤怒吗?对这场肇事的愤怒?是怜悯吗?对这个被生活逼到墙角、在恐惧中做出错误选择的年轻丈夫的怜悯?还是……一种更深沉的、同为男人、同为肩负责任者的感同身受?
他沉默着,没有去接那点可怜的钱。然后,他缓缓抬起自己同样沾着泥水的手,动作异常坚定,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轻轻地、但不容置疑地按在了年轻丈夫那只攥着钱包的手上。他的掌心粗糙,带着常年执勤留下的硬茧,此刻却传递出一种奇异的暖意。
“收回去。”胡振邦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在急诊大厅略显嘈杂的背景音中稳稳落下,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留着它,给你老婆,给孩子,”他顿了顿,目光越过年轻丈夫的肩膀,再次投向那条幽深的走廊,“买点好的营养品。她们现在,最需要这个。”
年轻丈夫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了,死死盯着胡振邦。那眼神里,有惊愕,有茫然,最终,被一种汹涌而来的、无法承受的巨大感激和羞愧彻底淹没。他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硬块死死堵住。攥着钱包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抽动起来,压抑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挤出。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嚎啕,而是劫后余生、百感交集的痛哭。
胡振邦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风雨过后沉默的礁石,任由年轻男人的泪水宣泄。冰冷的警服贴在身上,腰椎的疼痛依旧尖锐,但看着眼前这个崩溃哭泣的年轻人,胡振邦的心底,那股最初因肇事逃逸而燃起的熊熊怒火,此刻已悄然熄灭,只剩下一种沉甸甸的、带着暖意的疲惫。职责之内,亦有温度。他挪开目光,重新投向手术区走廊深处那片未知的寂静。那里面,才是此刻真正牵动他心神的战场。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如同拉长的橡皮筋,绷紧在急诊大厅明亮的空气里。年轻丈夫的抽泣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一种神经质的、压抑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