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惊怖和无法置信,带着一种死去的、凝固的怨毒!
是村长!
那浑浊的蛇瞳曾经闪烁着至高命令!
周围一片死寂。空气凝固如同铁块。
……爹
一个干涩沙哑得如同两块生锈铁片互相摩擦的声音,极其艰难地从那泥壳下的喉管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爹。那年……声音断断续续,每一个音节都拉扯着,带着喉咙深处积存的污垢和无法愈合的陈旧伤口,发出撕裂般的声响,……你们……就不该……把我……挖出来……
父亲魁梧的身体猛地一晃!像是遭受了无形的重击,脚步跄踉,几乎站立不稳。他死死瞪着自己的女儿,那双曾经冷酷下令捆走献祭女儿的浑浊眼珠里,此刻只剩下崩塌的恐惧和……一丝无法理解的狂乱!
你……你这……妖孽!
父亲的声音嘶哑得破了音,带着极度惊恐后的强行凶狠,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猎枪。但那枪口也同样剧烈地摇晃着,根本无法对准目标。
阿新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咯咯的轻响,像破旧风箱最后的喘息。那被污泥覆盖的、极其僵硬丑陋的脸上,一种巨大而无形的笑容似乎在扭曲、扩大,尽管无法在物理的层面被看到。
她那只同样枯瘦、指尖塞满黑泥的右手动了。动作依旧僵硬缓慢,带着傀儡般的牵线感,慢慢地、极其困难地抬起,伸向自己怀中——那放置村长头颅的、死寂红狐的脊背旁。
她的手没有碰村长的头颅,而是在那颗头颅旁边缓缓摸索着。
终于,她的枯爪触碰到另一样东西。
一样更加沉重、冰冷的东西。
噗通。
一颗带着皮帽子的脑袋被她极其随意地抓起,像提起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那帽子上沾满了泥血和凝固的毛发碎屑。帽檐下露出的半张脸孔,虬结的胡茬,一道横贯额角的、极其狰狞的陈旧疤痕……
是父亲自己!
她枯瘦的手指划过那颗头颅冰冷的脸颊、僵硬的额头……那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冰冷的温柔。指尖的污泥嵌进父亲冰冷头皮上松弛的褶皱里。
……爹……
那个撕裂般的、生锈铁片摩擦的沙哑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音节都像在刮擦众人的耳膜,缓慢、清晰,带着一种扭曲、冰冷的平静,……祭祀……本该如此……
噗通。噗通。
一颗又一颗沾满污泥和血迹、双目圆睁死不瞑目的头颅,被她那枯爪一样的手,极其缓慢、极其清晰地,从她身边的尸骸堆里,一个一个翻捡了出来,如同在展示她珍藏的奇异物品。
每一颗头,都僵硬凝固地维持着生命最后的狰狞、恐惧或怨毒。那些面孔在泥污下模糊扭曲,却依稀能辨出……
是王婶……
是赵家大哥……
是李伯……
是张叔……
是母亲那张残留着最后一刻无法置信的惊愕、嘴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的面孔……
甚至……还有被掏空的胸腔里塞满石子、脖颈软软歪在一边的小翠儿……
十年前的祭品……
十年后的复仇……
头颅被一颗接一颗地排列在污浊腥臭的血泥之上,环绕着她如同诡异祭坛上的贡品。而她,端坐在尸山血海之中,脚踝上的扭曲铁环散发着浓烈的死亡锈蚀气息。
那双在污泥下睁开的眼睛里,冻结的沼泽污水不见了。
剩下的,是纯粹的无尽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