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雪夜约定
1972年立冬这天,东北下了一场十年不遇的暴雪。国营第七机械厂三号家属院的红砖房全被埋了半截,远远望去,像一排顶着奶油盖的蒸糕。
玉梅!开门呐!冻掉下巴了都!
文秀兰跺着脚站在陈家门前,怀里揣着个布包,棉鞋已经陷进雪里半指深。她呼出的白气刚离开嘴唇就结成了冰碴子,啪嗒啪嗒往下掉。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陈玉梅探出半个身子,发梢还滴着水:哎哟我的祖宗,这么大雪你还跑来!快进来!她一把将文秀兰拽进屋,力道大得差点把对方棉袄扣子扯崩。
屋里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文秀兰眼睛瞬间起了雾。她手忙脚乱地摘眼镜时,听见里屋传来脆生生的童音:
妈——是不是兰姨来啦我要吃她烙的糖饼!
吃吃吃,就知道吃!陈玉梅笑骂着,接过文秀兰手里的布包,哟,这不会真是...
刚烙的,趁热。文秀兰抹掉眼镜上的雾气,露出那双标志性的弯月眼,知道你家小馋猫惦记,多放了半勺红糖。
布包一解开,焦糖混着面香的热气立刻弥漫开来。里屋门砰地被撞开,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炮弹似的冲出来,后头还跟着个手足无措的男孩。
华子!穿鞋!陈玉梅一把没拦住,五岁的女儿已经光着脚丫蹿到文秀兰跟前,小鼻子一抽一抽地往糖饼上凑。
文秀兰蹲下身,视线与小姑娘齐平:叫姨姨就给你吃。
姨姨最好看!华子眨巴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突然伸手戳了戳文秀兰的脸,比俺妈还好看!
一屋子人都笑起来。陈玉梅作势要拧女儿耳朵:小没良心的,白养你了!
军哥儿,过来。文秀兰朝站在阴影里的男孩招手。六岁的陈建军磨蹭着往前挪,眼睛却一直盯着华子头顶那根快散开的红头绳。
文秀兰掰了块糖饼递过去:怎么,不认识兰姨了
男孩接过饼,声音细如蚊呐:认识...兰姨好。
大点声!你爸当兵时的嗓门都喂狗啦陈玉梅往儿子后背拍了一巴掌,拍得小男孩一个趔趄。
妈!华子突然拽住陈玉梅衣角,你别打军哥!他昨天还帮我修小木马呢!
文秀兰噗嗤笑了:玉梅,我看你家要出个小护草使者。
可不,这丫头见天儿黏着军哥。陈玉梅把糖饼装盘,突然压低声音,说真的,俩孩子要真好上了,我做梦都能笑醒。
文秀兰正往炕上摆针线笸箩,闻言手一抖,顶针滚到了地上:胡咧咧啥呢,孩子才多大...
你瞅瞅。陈玉梅朝里屋努嘴。透过门缝,只见华子正踮脚往军哥头上系红头绳,男孩耳朵红得像要滴血,却乖乖低着头任她摆布。
华子!又欺负军哥!陈玉梅突然提高嗓门。
小丫头吓得一激灵,红头绳飘落在地。军哥却飞快捡起来塞回她手里,结结巴巴道:没、没欺负...我自愿的...
两个母亲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笑起来。
玉梅,把顶针递我。文秀兰展开那件袖口磨破的棉袄,军哥这衣裳接次布能撑到开春。
陈玉梅穿针引线:要我说,男孩子家家,露截手腕怕啥
你懂啥。文秀兰咬断线头,半大小子骨头长得快,冻着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老陈说开春要带华子回山东
炕桌对面,陈玉梅穿针的手顿了顿:嗯呐,老爷子想孙女想得紧。
路上得三天两夜吧孩子受得了吗
谁说不是呢...陈玉梅叹了口气,可老爷子肺气肿犯了,怕是...她话没说完,针尖扎了指头,哎哟!
华子闻声冲进来,抓起母亲的手指就往嘴里塞: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