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韩轩把本子放在桌上,手指在封面上停留了一瞬,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她的指尖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又稳住了。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用那种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语气说:
既然来了,也聊了,有些情况还是提前说清楚比较好。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给自己积蓄力量,这是我的病历本。抑郁症,确诊两年了,一直在吃药控制。她抬起眼,目光终于再次落在我脸上,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任何躲闪,只有一片坦荡的、近乎荒芜的平静,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但……这个病,你知道的,说不好。情绪容易反复,需要长期服药,也可能……影响以后的生活。她的话语没有任何修饰,直白得近乎残酷。
所以,她微微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带着一种近乎自嘲的凉意,如果你或者你家里,是在认真考虑‘相亲’这件事,而不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只是为了应付差事、走个过场……她的手指按在病历本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凸起,那最好还是知道一下。免得日后觉得……麻烦,或者觉得被拖累。
她说完,手指捏住了病历本封面的一角,似乎就要把它合上,或者干脆……撕掉那动作里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仿佛要亲手斩断所有可能的联系和麻烦。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扭曲。她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我的心湖上,激起惊涛骇浪。抑郁症吃药拖累这些冰冷的词汇和她平静无波的脸庞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像一把钝刀子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当年那个在昏暗房间里哭得不能自已、质问我有没有心的女孩,和眼前这个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自己缺陷的女人,影像在我脑中疯狂交叠、碰撞,最终碎裂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空白。
就在她捏着病历本封面,指节泛白,即将用力撕扯下去的那一瞬间——
我几乎是凭着身体的本能,猛地伸出手,隔着小小的咖啡桌,一把按住了她捏着病历本的那只手!动作快得连我自己都猝不及防。
她的手腕很细,皮肤带着一丝凉意。我的手心却烫得惊人,汗湿一片。
这个突如其来的触碰让韩轩浑身剧烈地一震!她猛地抬起头,那双一直竭力维持平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惊愕和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慌乱。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手指在我掌下用力挣扎了一下。
你干什么!她的声音终于带上了明显的情绪波动,像平静的冰面骤然裂开一道缝隙。
我死死地按着她的手,不让她挣脱,也阻止了她撕掉病历本的动作。我能感觉到她手腕上细小的骨头,和我自己掌心激烈的心跳。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滚烫的砂砾,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尖锐的疼痛。咖啡馆里轻柔的音乐、杯盘的轻响、邻座低低的谈笑声,所有声音都消失了,世界缩小到只剩下我们交叠的手、桌上那本承载着痛苦秘密的深蓝色病历本,和她那双终于不再平静、写满惊怒和不解的眼睛。
血液在太阳穴里疯狂地冲撞,发出擂鼓般的轰鸣。那些被时光掩埋的愧疚、年少无知带来的钝痛、还有此刻汹涌而至的心疼,像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看着她的眼睛,七年积攒的笨拙和从未说出口的歉意,终于冲破了那层名为玩世不恭的厚壳,以一种近乎嘶哑的、不管不顾的姿态冲口而出:
韩轩!当年…当年欠你的理解…
我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硬生生挤出来的,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现在…能分期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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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固了。
我那句冲口而出、带着孤注一掷般嘶哑的分期还,像一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我们之间那片死寂的水面。韩轩眼中的惊愕和挣扎瞬间凝固,随即像是被投入沸水的冰块,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