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候是生命赐予的礼物。
走出新启温暖宁静的大门,初秋傍晚微凉的风立刻包裹上来。沈星辰下意识地拢了拢开衫。街对面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车窗贴着深色的膜,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车内,林默——或许现在更应该叫他林野——如同凝固的雕塑。他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几乎要嵌进皮革里。他的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死死锁在沈星辰身上,看着她拢紧衣衫,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走向停在路边的另一辆车。她刚才在咨询室里关于手和伤疤的每一句话,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耳膜和心上。
那双手……曾经无数次牵过她,笨拙地替她擦过眼泪,在寒冷的冬夜包裹过她冰凉的手指。那条疤,是他少年时一次冲动打架留下的纪念,她曾心疼地吻过,问他疼不疼。
她忘了他的脸,忘了他的一切,却独独记得这双手带来的痛楚和那条微不足道的疤痕。
一种混杂着剧痛和荒谬的洪流在他胸腔里猛烈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碎。他猛地低下头,近乎仓皇地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上,靠近腕骨的位置,一道淡得几乎看不清的、发白的旧疤痕,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道无声的嘲讽。
遗忘是礼物林默的胸腔里仿佛塞满了冰冷的砂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粗砺的摩擦痛感。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压抑的咆哮,汇入傍晚的车流。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能将这荒谬的一切彻底撕碎的答案。方向盘在他掌心冰冷而坚硬,如同他此刻的心。
他不再信任自己两年前认定的那个真相。那个被仇恨烧得滚烫、由沈国坤亲口承认的真相。那个录音……他一遍遍回想毕业典礼上播放的片段,父亲那撕心裂肺的控诉:为了你那破厂的地皮,逼死我这种小老百姓!
当时只觉得字字泣血,是铁证如山。可现在,一丝微不可查的疑窦,像毒蛇的信子,悄然探了出来。
那声音……似乎过于清晰了。背景音呢父亲当时在打电话还是当面质问录音的开头和结尾,衔接处似乎有那么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自然的顿挫像被什么技术手段处理过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疯狂地啃噬着他的神经。他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途径,甚至不惜代价联系上了一个早已金盆洗手、隐匿多年的音频处理专家。几经周折,耗费重金,他终于拿到了那份尘封已久、被他视为复仇利器的原始录音文件,以及一份详尽的鉴定报告。
此刻,他就坐在一间狭小的、只有电脑屏幕幽光闪烁的房间里。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电子元件散热的微焦味。老旧的电脑风扇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屏幕上,复杂的音频波形图剧烈地跳动着。
喏,就是这里,还有这里……那个头发花白、眼神精明的专家叼着烟,用鼠标在波形图上点了几个位置。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见惯世事的淡漠,看见这毛刺没有还有这个微小的电平断层……手法算得上老练,但瞒不过仪器,也瞒不过耳朵。原始录音被剪过,重新拼接过。中间至少被挖掉了七八秒的关键内容。
林默死死盯着屏幕上被放大的、代表剪辑痕迹的细微毛刺和断层,那些冰冷的线条扭曲着,像一张无声狞笑的脸。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刺骨的冰寒。他喉咙发紧,几乎发不出声音:被挖掉的内容……还能恢复吗
老专家吐出一口烟圈,摇摇头:难。覆盖得太干净了。就像撕掉一页书,又用强力胶粘上了新的,你想看撕掉的那页除非有原本的底稿。否则……他摊了摊手,意思不言而喻。
那……这录音里喊的名字,‘沈国坤’,是真的吗林默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
老专家嗤笑一声,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