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狠狠涂抹上一层浓稠而粘腻的血红,仿佛瞬间浸入了血海深处。耳边蜂鸣尖啸,像是地狱万千厉鬼同时嚎叫,淹没了所有其他声响。额头不知撞上了何物,锐利的剧痛炸开后,是迟钝麻木的灼热感迅速蔓延开。刺鼻的汽油味与尘土腥甜的铁锈味野蛮地灌满了整个口腔鼻腔。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额角滑下,越过眉骨,模糊了右眼的视线。
世界在令人作呕地旋转、颠簸、碎裂。意识如同被投入深海,沉重地往无尽的黑暗里坠落、坠落……
混沌的深海之中,无边的冰冷和令人窒息的粘稠感包裹着苏晚,没有空气,只有无声下沉的绝望。身体沉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每一次细微的挣扎都耗费着所剩无几的生命力。黑暗浓郁得化不开,只有意识底层的一点微光,如同狂风巨浪中的孤灯,顽强地摇晃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缝隙在无尽的黑暗中被强行撬开。
白。刺目的白。带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感官。
眼睛沉重地难以抬起,只透过模糊的缝隙感知着这片刺目的领域。思维像生了锈的齿轮,艰难地嘎吱转动着,试图拼凑碎裂的记忆碎片——卡车狰狞的巨影,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扭曲声,额角滚烫滑落的液体……然后是更早之前,监控屏幕里那团刺目的猩红……和沈佑铭那张……令人作呕的脸……
胃部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带起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她猛地抽了一口气,剧烈的咳嗽呛住了气管。
晚晚!晚晚你醒了!
一个她熟悉到刻进骨髓,此刻却如同带着毒刺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充满了令人心颤的惊喜。随后,一只宽大、温热的手掌不由分说地伸了过来,紧紧覆盖住她搁在薄被外的、那只冰凉麻木的手。
仿佛被毒蛇缠上,苏晚的身体瞬间绷紧,每一个细胞都在无声地尖叫、抗拒!一股浓烈的、混合着高级须后水和淡淡烟草的男性气息涌来——属于沈佑铭的气息,此刻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窒息与恶心。被触碰的那片皮肤,如同被烙铁烫过,让她恨不得立刻撕裂开来。
她强迫自己保持静止。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眼睛依旧吃力地半睁着,目光涣散而没有焦点,视线中一片蒙眬的白雾。喉咙如同被滚烫的砂纸磨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艰涩的疼痛。
晚晚沈佑铭的声音放得更软,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足以迷惑全世界的怜惜和紧张。他的手指微微收紧,摩挲着她的手背,力道不大,却带着绝对的掌控意味。是我,佑铭。别怕,我在。你撞了头,有点轻微脑震荡,医生说醒了就说明……说明最危险的时候过去了。
他微微俯身,那张精心修剪过鬓角的英俊侧脸占据了苏晚模糊视野的大半部分。他能清晰地看到女人光洁额头一侧,贴着厚厚的白色纱布,边缘隐隐沁出一点暗红的痕迹。她的脸色苍白得如同病房的墙壁,嘴唇干裂,呼吸微弱。那微阖的眼睑下,长长的睫毛如同受伤蝴蝶的残翼,脆弱地颤抖着。这副全然放弃抵抗、脆弱依赖的姿态,极大地取悦了他心底某种掌控欲。他的另一只手温柔地伸向她的额角,似乎想要拂开那粘在纱布上的凌乱碎发。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
火……
一个极其微弱、如同游丝般的气声,艰难地从苏晚干裂的唇齿间逸出。音节破碎,虚弱不堪。
沈佑铭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飞快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得逞般的放松。
苏晚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将目光聚焦了一点点,散乱而徒劳地落在他领口精致的银色暗纹纽扣上,嘴唇无助地开合着,又艰难地挤出几个模糊断续的字:
监控……室……火……声音……很响……黑……
她的眼神空洞、茫然,似乎完全浸没在破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