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新换不久的木格窗棂,玻璃碴子溅了一地。接着,镇上开始流传关于她的风言风语,源头不明,却传播得飞快:那个纽约回来的女博士哼,听说在外国惹了大麻烦才跑回来的!仗着有点钱,煽动大家跟大公司对着干,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老百姓!她跟那个修车的陈默不清不楚的,啧啧,一个华尔街的,一个修破车的,图啥呀恶意的揣测像污水,试图将她染黑。苏晚走在石板路上,能感觉到背后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刻意压低的议论。她抿紧嘴唇,脊背挺得笔直,指甲却深深掐进了掌心。这种来自自己人的污名化,比华尔街的明枪暗箭更让人心寒。
更阴险的是对陈默生意的精准打击。先是他的主要供货商突然以渠道调整为由断供了关键型号的农机配件。紧接着,几个长期合作的运输队老板也支支吾吾地表示最近活排满了,不再把维修的活儿送过来。最致命的一击来自上游——他赖以维持铺面运转的几家本地小型农场和建材运输个体户,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相关部门的提醒:建议他们选择资质更完善、管理更规范的维修点进行合作,暗示继续和陈记汽修往来可能存在不必要的经营风险。
短短几天,陈默的汽修铺门前冷落车马稀。那台总在门口突突响的旧摩托车也安静了。他依旧每天早早开门,把工具擦得锃亮,但大部分时间只是沉默地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望着空荡荡的街道和河道,眉头锁得死紧,额角那道疤显得格外深刻。阿黄似乎也察觉到主人的低气压,不再欢快地摇尾巴,只是安静地趴在他脚边。苏晚看在眼里,急在心头。她试图通过自己的人脉帮他寻找新的供货渠道,但对方一听说涉及宏远,都婉言谢绝。资本编织的无形巨网,正一点点勒紧陈默的咽喉,也勒在苏晚的心上。
这天傍晚,阴云密布,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晚处理完几封棘手的法律咨询邮件(来自试图挖她回去的猎头,条件优渥得惊人),心烦意乱地走出老宅散心。刚拐过巷口,就听见陈默铺子方向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陈默!不是我们不念旧情!是实在没办法!一个中年男人(苏晚认出是开小运输船的老刘)的声音又急又愧,上面卡着我的船检!说我的救生设备老旧!我送去别处修,人家说型号特殊没配件!可你这儿……他们明说了,再找你修,下次卡的可能就是我的营运证!我一家老小指着这条船吃饭啊!
是啊,阿默,另一个声音(是种粮大户老周)也满是无奈,农技站的人直接上门了,说我的收割机维护记录不全,影响申请补贴……这节骨眼上,我……
陈默背对着巷口,站在铺子门口,面对着老刘和老周。苏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他宽阔的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发白。他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怒吼都更有压迫感。过了好几秒,他才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像砂纸磨过木头:
知道了。不怪你们。
短短五个字,像耗尽了全身力气。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回头,径直弯腰,从铺子里拖出一个沉重的工具箱,开始拆卸门口那台展示用的旧发动机,动作粗暴,扳手砸在金属上发出刺耳的噪音。老刘和老周对视一眼,满脸愧疚,叹了口气,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苏晚站在原地,心像被那只扳手狠狠砸了一下,闷痛得厉害。她看着陈默那因用力而绷紧的脊背线条,看着他粗暴动作下透出的巨大委屈和愤怒。这个沉默寡言、像石头一样坚硬的男人,此刻被逼到了墙角。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紧咬牙关、下颌绷紧的样子。她很想冲过去,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但理智告诉她,此刻任何言语都苍白无力,甚至可能刺痛他强烈的自尊。她最终只是默默地站在巷口阴影里,陪着他承受那份无声的煎熬,直到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那个在雨中固执地拆卸着冰冷机器的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