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死一般的寂静。</p>

    门外围观的街坊邻居，一个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p>

    他们惊骇地看着那个蜷缩在地上、手掌上还插着一根筷子的江红英，又畏惧地看着那个面沉如水、仿佛刚从屠宰场走出来的江卫国。</p>

    没有人敢上前，没有人敢议论。</p>

    那扇沾着鲜血的朱漆大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让人胆寒的气息。</p>

    江卫国没有理会门外的骚动。</p>

    他转身，看着站在廊下，脸色惨白如纸的林秀云和江晚舟，那张冰封的脸，线条柔和了些许。</p>

    “别怕。”</p>

    他走过去，伸出那只没有沾血的手，摸了摸孙女的头顶，“有爷爷在，天塌不下来。”</p>

    说完，他拎起一桶清水，走到门口。</p>

    在众人惊惧的注视下，他将清水“哗啦”一下泼在门板上，然后拿起一块破布，仔仔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那道刺目的血痕。</p>

    他擦得很慢，很用力，仿佛要将那污秽的血，连同那段腐烂的亲情，一同从这扇门上，从他的生命里，彻底抹去。</p>

    血迹被冲淡，渗入木纹，留下淡淡的暗红色。</p>

    江卫国知道，这痕迹，就像他心中的恨，永远也洗不干净了。</p>

    他将湿透的布扔在一旁，对着门外那些依旧呆若木鸡的邻居们，用一种不带感情的语调，平静地说道：“我江卫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谁要是再敢来我家撒野，这门板上钉着的，就不是一只手了。”</p>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回院，“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落下了门杠。</p>

    整个世界，再次被隔绝在外。</p>

    屋里，林秀云终于从极致的震惊中缓过神来。</p>

    她没有哭，也没有问，只是默默地给江卫国重新倒了一碗热水，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小心翼翼的姿态，递到他面前。</p>

    她看着公公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睛，忽然明白了。</p>

    这不是残忍，这是保护。</p>

    是为了保护她，保护晚舟，保护这个刚刚有了温度的家，而不得不竖起的、带血的利刺。</p>

    “爸，”</p>

    她低声道，“我......我不怕。”</p>

    江卫国接过碗，点了点头。</p>

    那一夜，他睡得很沉。</p>

    没有噩梦，没有前世临死前的冰冷。</p>

    或许，当他亲手将那根筷子钉下去的时候，也钉死了心中最后一点名为“父爱”的软弱。</p>

    他不是魔鬼。</p>

    魔鬼生来就无情无义。</p>

    他是一个被逼到绝路，又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凡人。</p>

    他的灵魂上，刻满了仇人的名字，流淌着复仇的毒血。</p>

    他想起了前世，有一年冬天，他得了重感冒，发着高烧躺在床上，连下地烧水的力气都没有。</p>

    而江红英，为了买一条时髦的喇叭裤，翻遍了他所有的口袋，将他藏在枕头下准备看病的最后五块钱也偷走了。</p>

    他当时只是虚弱地骂了她几句，换来的，却是她不耐烦的抱怨：“吵什么吵，你不就是个感冒吗？我同学都穿了，我不穿，多没面子！”</p>

    那五块钱，和今天这根筷子，在他心里，是等价的。</p>

    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