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毅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和他正在修复的那些石刻有点像——表面看着坚硬、冷静,内里却藏着细密的纹路,得凑近了才能看清。</p>
临近中午时,许彦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线装的《历代钟鼎彝器款识》,走到柜台前:“这本能借看吗?”</p>
书皮已经泛黄发脆,边角磨损得厉害,但装订还算整齐。林毅点头:“可以,不过别碰水。”</p>
许彦找了张靠窗的椅子坐下,翻开书页。阳光落在他摊开的书上,也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浅影。他看得很专注,偶尔会用指腹轻轻摩挲某行字,嘴唇动了动,像是在无声地念诵。</p>
林毅没再打扰他,自己煮了壶茶,慢慢喝着。茶香混着檀香,在空气里漫成一片温和的雾。店里很安静,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长到足够让每一粒尘埃都找到自己的位置。</p>
许彦离开时,把书放回原位,书脊对齐得整整齐齐,比林毅自己摆的还要端正。“谢了。”他说,“明天我还能来吗?”</p>
林毅正在收拾茶具,闻言抬了抬眼:“店里的门一直开着。”</p>
许彦的嘴角似乎极轻微地扬了一下,快得像错觉。“那我明天带些工具来,”他说,“你这里有需要修补的旧书吗?或许我能帮上忙。”</p>
林毅愣了一下。他确实有几本棘手的残卷,纸页脆得像饼干,自己不敢轻易下手。“会不会太麻烦你?”</p>
“不麻烦。”许彦摇头,“我正好想看看你祖父的修复手法。”</p>
夕阳斜照进店里时,林毅站在书架前,抽出那本被许彦翻过的《历代钟鼎彝器款识》。他轻轻翻开,在某一页的空白处,发现了一个极淡的指痕——不是污渍,更像是指尖反复摩挲留下的温度印记,浅得像一片云的影子。</p>
他忽然想起许彦说父亲留下的那把鬃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p>
第二天一早,许彦果然带着个黑色的帆布包来了。包里装着修复古籍的工具:竹制的镊子、极薄的桑皮纸、装着糨糊的小瓷碗,还有一把磨得发亮的牛角刮刀。</p>
“先从哪本开始?”他把工具在桌上摆开,动作有条不紊。</p>
林毅取来那本最棘手的《论语》残卷。书是清代的刻本,纸页已经变成深褐色,好几处都粘在了一起,稍一用力就可能撕裂。</p>
许彦戴上白手套,拿起镊子,指尖稳得像磐石。他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先对着光仔细看了看纸页的纹理,又用指尖轻轻捻了捻边缘的碎纸。“是竹纸,”他低声说,“受潮后粘连的,得用温水慢慢润开。”</p>
林毅端来温水和干净的棉片。看着许彦用棉片蘸了水,极轻柔地敷在粘连处,动作轻得像在给蝴蝶展翅。阳光透过他的指缝落在纸页上,那些蜷缩的文字仿佛在光里舒展了些。</p>
“祖父以前用米汤做糨糊。”林毅忽然说,“他说比化学胶水更养纸。”</p>
许彦抬眼看他,眸子里带着点笑意:“我父亲也这样。他说‘纸有灵性,得用粮食喂着’。”</p>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再说话,却像有什么东西在空气里悄悄融了。檀香的味道,旧书的味道,还有许彦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在一起,酿成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p>
那天下午,他们只拆开了两页残卷。许彦离开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暖红色,他收拾工具的动作很慢,像是在回味什么。</p>
“明天……”他开口,又顿了顿,“我还来?”</p>
“嗯。”林毅点头,看着他走出店门,浅灰色的衬衫在夕阳里泛着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