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叹,“凉凉的,又有点暖,味道也好闻。”这小小的护理,成了病痛折磨中难得的、带着点生活气息的惬意时光。</p>
涂抹完护发油,穆择又拿起梳子,更加轻柔地为她梳理。枯黄的发丝在油脂的浸润下,似乎真的多了一点点微弱的光泽,不再那么毛躁易断。梳好头,穆择拿起放在窗台上已经有些蔫了的野花——那是他昨天在院子角落发现的几株顽强盛放的紫色雏菊,采回来给沫婉看着玩的。</p>
“呀,花有点蔫了。”沫婉有些惋惜地看着那几朵紫色的小花。</p>
“没关系,明天我再去找找,看有没有新鲜的。”穆择说着,目光随意地投向窗外。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轻快地穿过院子,向古丽院长的小屋走去。</p>
是艾莱依。</p>
她今天没穿那身耀眼的红裙,换了一件天蓝色的绣花衬衫,配着深色的长裤,但那条乌黑油亮的粗辫子依旧在身后活泼地甩动,辫梢还系着一小串彩色的珠子,随着她的步伐叮当作响。她手里提着一个大布袋,里面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给疗养院送什么东西。她步履轻快,像只不知忧愁的小鸟,脸上似乎永远带着明朗的笑意,即使在看到窗内的穆择时,也只是大方地挥了挥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随即就钻进了古丽院长的小屋。</p>
穆择下意识地也点了点头回应,心中那丝异样感再次浮现——像一幅色调沉郁的旧画上,突然被人用鲜亮的颜料点了一笔,醒目,却与整个画面格格不入。那是一种纯粹的、未经世事磋磨的生命活力,是他和沫婉早已遗失、甚至不敢奢望的东西。它本身并无恶意,甚至带着阳光般的温暖,但在此刻穆择的世界里,却像一种无声的提醒,提醒着他所背负的沉重和失去的自由。他迅速收回目光,仿佛被那活力烫了一下。</p>
“在看什么?”沫婉轻声问。</p>
“哦,没什么,”穆择转过身,将蔫了的小花插回窗台的小水杯里,试图让它多活一会儿,“艾莱依来给古丽院长送东西了。”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p>
“是那个馕铺的姑娘?”沫婉想起那好吃的馕饼,嘴角弯了弯,“她看起来总是很有精神。”</p>
“嗯,看着真有活力啊。”穆择应了一声,走到床边坐下,拿起桌上那本沫婉带来的诗集,“想听我读会儿诗吗?”</p>
“好。”沫婉温顺地躺好,闭上了眼睛。</p>
穆择翻开诗集,找到夹着书签的那一页,低沉而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流淌开来。他读得很慢,很用心,试图用文字构建一个远离病痛和忧虑的世界。</p>
窗内,是低沉的读书声和均匀的呼吸声,交织着淡淡的药味、护发油的植物清香和若有若无的馕饼麦香。</p>
窗外,戈壁滩的风依旧干燥,天山的雪峰在午后阳光下闪耀着永恒而冰冷的白光。</p>
寂静笼罩着这小小的屋檐。但在穆择的内心深处,却从未真正平静。沫婉每一次稍显费力的呼吸,每一次轻微的咳嗽,都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担忧的涟漪。而手机里那些冰冷的、上下跳动的数字,更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提醒着他未来的凶险和经济的重压。他读诗的声音平稳,眼神却不时飘向放在桌上的旧手机,喧嚣的焦虑如同地底奔流的暗河,在他平静的外表下汹涌澎湃。</p>
在这片寂静的雪山下,守护与挣扎,希望与恐惧,都在日常的点滴中无声地发酵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