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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懂懂地点头,嘴唇哆嗦着,不住说:“你们要回来,要回来……”

    顾茫的笑容一顿,但也没有堕下,他睫毛轻颤,起身道:“走了。”

    他说完,背着布包,回头望了一眼角牙峥嵘的城楼。

    城楼上,“重华”两个遒劲庄穆的篆体字被夕阳一照,流彩华光,耀眼夺目。

    顾茫看了好一会儿,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在与谁说话。

    他又道:“走啦。”

    走啦。

    王八军的残部还被君上扣押于牢狱,陆展星的残躯在顾茫的背囊里。谁也没有前来为顾茫践行。

    他转过身,孑然孤寂地走在重华桥上。桥底下河流滚滚,如昨日辉煌绝尘去。

    而那个重华桥边的老头儿,忽在此时抻着嗓子吆了一声——他的嗓门像一面破锣鼓,老头儿伸着脖子,看着顾茫的身影走向暮色西沉的地平线。他嗓音哑着,颤抖的手敲着讨饭的碗,开了口,开始嘲哳呕哑地唱了一段儿他记得最流利的莲花落——

    “人道光阴疾似梭,我说光阴两样过。昔日繁华人羡我,一年一度易蹉跎。可怜今日我无钱,一时一刻如长年。我也曾轻裘肥马载高轩,指麾万众驱山前。一声围合魑魅惊,百姓邀迎如神明。今日黄金散尽谁复矜,朋友离群猎狗烹。昼无擅粥夜无眠,落得街头唱哩莲。一生两截谁能堪,不怨爷娘不怨天。早知到此遭坎坷,悔教当日结妖魔。而今无计可耐何,殷勤劝人休似我!”

    我也曾,轻裘肥马载高轩,指麾万众驱山前。

    我也曾,兜鍪玄甲擎玉腰,箭破惊羽动九天。

    而如今……

    墨熄睁着眼睛,他看着顾茫的背影,一眨也不眨,多眨一眼,就少看一眼,他就这样目送着顾茫远去,眼泪终于顺着脸庞淌下来——他从来都知道顾茫叛国是痛的,可是心中知晓与亲眼所见,到底不是一般滋味。

    锥心刺骨,攫魂断魄。

    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要走到这个地步啊?!!

    昔日鲜衣怒马少年郎,像个失了魂的乞丐,一个浑浑噩噩的野鬼,自长亭古道,一路向远方走去……

    而墨熄知道他这一走,就是与重华长达七年的别离。

    再回来时,已是两魄不复,心智损毁,满身血污,鸿沟难平。

    再回来时,他也好,顾茫也好。无论八年前的阴谋阳谋如何,错皆已铸成——都再也无法改变了。

    “顾茫……”

    心脏如尖锥刺入,墨熄想要跟着他,可江夜雪的吟唱声在耳边越来越鲜明,时光镜里的种种色泽已淡得不可辨驳。

    顾茫的身影,也薄得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他像是想涉过时光之海,抵达岁月的尽头去拥抱那个孤独的身影。

    想要涉过血水汪洋,去挽回那个再也不回头的旧人。

    可是随着解咒吟唱越来越到了终末,墨熄就不能动了。脱离这个世界只在顷刻,墨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渺小的,孤寂的背影,无人相伴,独自上路——

    他的脏腑都像是被拆碎了。

    他甚至想请江夜雪再等一等……不要再念了……

    再等一等,再给他最后一时一刻。

    至少让他陪着顾茫走完这条驿道,至少让他再多陪他一会儿。

    “渡厄苦海,昨日无追……”

    让他再陪陪他吧。

    没有仇恨的。

    不带宿怨的。

    哪怕多一刻也好。

    “黄粱为梦,君何不回……”

    不要念了……

    终于,在这种死别生离的剧痛中,墨熄看着顾茫的身影被大地天光最终吞没,无尽的黑暗覆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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