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为此没少打架,但总是寡不敌众。他知道自己还摆脱不了这味道。
于是俞大肉把挣来的钱都请了老师,又学文,又学武,又学经商。他力争上游,方满二十岁就当了船上的二把手,到了二十五岁,就当上了一艘商船的老大,船上的人从此再也不敢轻视他,也算是年少有为了。
他让父亲不再杀猪,也不让母亲继续收猪粪,把他们请去襄阳,自己挣的钱够二老养老了。
可某一天,他在岸边督促船夫运货上船时,一名路客经过他身边,捏着鼻子讲了一句:“好臭!”他转头去看,认得那是他儿时的邻居,现已加入武当。那人用轻蔑的眼神看着他,说道:“大老远都闻到猪屎味!”
恍惚间,连他自己也闻到了那味道……
他终于明白他被嘲笑的原因不是因为猪粪,而是因为低贱。只要你比别人低贱,别人就能轻易嘲笑你。无论换什么工作,无论离猪屎有多远,你身上永远有那股臭味,那是一股名叫“低贱”的臭味。
他要往上爬。
他转到了襄阳帮的内部,从师爷做起,把每一件商事都办得妥当熨贴。
他休了自己的妻子,娶了前任漕帮帮主的独生女,一个只会吃的女人。他总觉得他这老婆这辈子就只干着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吃,第二件事是思考待会要吃什么。
妻子足足比自己重了两倍,也是他生平所见最担得起“庞然大物”这四个字的人。
他又为自己改名俞继恩,表字报之。这“继恩报之”四字,报的不是父母师恩,而是表达对前任老帮主知遇之恩的感激,有恩必报之。
马屁拍尽,廉耻丢尽,本事展尽,他的身份也扶摇直上,终于,他继承了岳父的家业,当上了襄阳帮的帮主。
再也没人敢笑他臭。
俞继恩再次见着他儿时邻居时,对方仍只是一名领了侠名状的保镖护院。
俞继恩命人搬来一桶猪屎,对他说:“跳进去,我给你五十两。”
儿时邻居二话不说,跳进了猪屎桶里,还问他:“要不要把脑袋也泡进去?”
俞继恩这才笑了。
但他也不是没有遗憾。每当他见着现在的妻子,就回想起他的前妻,他觉得亏欠,于是派人送去银子周济。不料这事被他老婆知道了,大吵大闹,不得已,他只好当着妻子的面把前妻打了一顿,再把她赶出宜昌。这才让妻子气消。
然后他就造了这间怒房。
武当山上的道士们只管着索要,把地方事务都分给大小派门处理,谁缴的税多些,谁的分量就重些。这些年靠着自己苦心经营,襄阳帮成了武当境内最大的门派,每年捧着大笔银子供养那些道士。
发完了脾气,俞继恩静静坐下来思考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华山明摆着冲自己来,然而武当不去解决,只管索取炼丹药材。更严重的是,汉水这条商路若是断了,襄阳帮收入势必大减,自己在武当的分量就轻了。
说到底,无论襄阳帮多大,在九大家面前,就是被压低了一截。
严非锡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些年给华山的礼数没有不周到的,何苦在今年这样捅他屁眼,闹得他不欢腾?
还有接下来的客人……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如果有这客人当靠山,或许还有条路走……
俞继恩站起身,收拾了心情,离开怒房。
他把所有的情绪都留在这间房,他告诉过自己,只有在这间房里他才有脾气。
他换上笑脸,准备迎接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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