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避责任和痛苦,不愧对任何牺牲。
可每到白天,夜里横生的疲惫和解脱都会生出愧疚的枝蔓,它们组成一根根不断收紧的荆棘。他呼气间,只觉得自己懦弱。还活着,就不应当卸下重担。还活着,就应该努力活下去。活到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而偏巧在这样举步维艰的时刻,他竟然还能爱人。一开始仍然受不了自己,后来也就无可奈何。要活下去,总要有所期盼。如果短期来看,他的目标都遥不可期,道路九死一生,曲折不平,那么他需要一点牵挂。
他的稻草落在身侧,分神去看,应该算不上罪大恶极。
百密一疏,机关算尽仍然出现变数的上辈子,他转移了能转移的人,保留能保留的力量,救能救的。只是任性了一刻。
他太累了。所以如果为了赌他活下去的那么一丝可能而要付出巨大的人力物力,那么,不如索性让爱的人活着。
上机甲前,想过后人会如何叙述这段历史。
废太子反,当场毙命,废太子妃不知所踪。
野史里或许会记一笔,这对夫夫大难临头各自飞。也或者,能捕捉到那些草灰蛇线,把它们串联成一条足够清晰的线索,勾勒出一段缠绵悱恻为世人所不容却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
至少那一刻,那个瞬间,段淬珩想的是,万幸不是在当逃兵,而是在为爱的人死。
若周子渊不给他这样一个理由,他恐怕仍要苟且偷生到被彻底击败的那一刻。
他感谢他,又觉得自己难免有些好笑。
不见得是个坏结局,运气好的话,今生不爱他的人,子子孙孙都流传着他们相爱的传闻。
横竖,段淬珩本身,其实就那么一点出息。
其余的,都是些他不得不背负的责任。
“在想什么?”身边人收了屏幕,看过来,“又在苦笑。”
“在想……”段淬珩答,“不知为何,有些不安。”
“今天好不容易睡着,魇住了?”周子渊抬手探他的额头,又让机器人给他做了个扫描,“不烧了。”
“我无碍。”段淬珩任他看着结果展了眉,颇有点无奈。似乎被当成玻璃人了。
“真要听你的就出大事了。”周子渊扭过头,“再睡一会儿。”
他们眉目交错,段淬珩说:“晚上会睡不着。”
自那个落雨的午后,主星的雨便未停止过,一晃眼几天过去,待得他们俩都疏懒得很,不知承武帝在思量什么,这些天朝堂上无新鲜事,倒仿佛是真让他们度假去了。
于是做了些独自一人时懒得做的事,重新在细雨中走了遍御花园,聊了些景,谈了些闲天。无聊时,他甚至故意在周子渊面前放过他辩论时的视频。仍在学院中的天之骄子那时并不需要收敛锋芒,谈笑间尽是少年意气。
“现在说,能讲得更好。”周子渊原本还会害羞,后来干脆一句句点评起自己,“当时忙着炫技,到底还是太嫩。”
“挺好的。”段淬珩答。
“怎么好,现在还是以前?”
“都很好。”太子扭过头。
“那就不要再看旧东西了。”
“很有必要。”
“什么?”
“对太子妃的了解更多了。”
“哪方面?”
“爱情观。”
这天看的是是否存在一见钟情。过于经典到几乎老套的辩题。周子渊是反方。
“知道了你不相信一见钟情。”
“辩论,本质和政治没什么区别,在哪个位置就说什么话。和真心不挂钩。”
“但能看出来。”
“嗯?”
“是说真话,还是在用技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