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跟别人不一样。

    他是病人，是不正常的人，是被世界驱逐，又背负着责任，苟延残喘的废物。

    他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只身体不停发抖，手指战栗，连轮椅都推不动了。

    他看到前面是个很大下楼阶梯，足有两层，旁边是斜坡，他应该从那个斜坡下去，但是他状态实在太差，没能控制住轮子的方向，在轮子对着阶梯方向的时候，按到了电动轮椅的前进键——

    轮椅冲向高高阶梯那一瞬间，戚忘风的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很多的场景，短暂人生经历的一切破碎，像一场凌乱不堪的走马灯，有家门前凋零成枯火的凌霄花，有母亲在病床上慢慢闭上眼睛的虚弱样子，有父亲的隐忍的泪水，还有高远的蓝天，透薄的晚风，最后是母亲在日记上写下的【婚姻与责任】。

    他的出生没有爱，只有责任。

    他在人间用一副病痛的身体苟延残喘，每天吃着续命的药，忍受着各种各样难以忍受的可怕副作用，也是尽一个孩子不令父母伤心的责任。

    好累。

    明明是个废物，却要尽职尽责的活着，好累。

    他闭上眼睛，任由轮椅冲向那漫长到没有尽头的阶梯，如入深渊。

    “哇哦——”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轮椅，但轮椅的冲力很大，他没能拽住，跟着摔了下去——

    戚忘风瞳孔一缩，感觉有人抱住了他，他嗅到了汗水的味道，结实的肩颈肌肉，仿佛被一只蝴蝶拥抱。

    来人一只手抱住了他乱冲的轮椅，跟着往下踉跄翻滚了好几层，另一只手猛然抓住了什么，生生制止了冲势。

    疯狂的轮椅被整个拉扯住，戚忘风听见什么骨碌碌掉下去的轻响，他睁开眼，从肩肘和红色球衣的缝隙，看到了一只往阶梯下滚的篮球。

    掉下一阶，就轻轻弹一下，再滚一阶。

    戚忘风视线上移，就看到了一张英气的脸，少年似乎是刚打完球回来，一头湿漉漉的黑发，穿着红色的篮球服，他脸上的表情有点痛苦，眉毛皱着，有点无奈的样子：“啊……”

    戚忘风低头，发现轮椅的扶手磕到了他的腰，整个轮椅加戚忘风的全部重量都压在那上面。

    “算了……我先把你拖上去吧！”

    ……

    一切收拾停当，少年扭扭脖子，揉揉手腕，抱怨似的，“嘿，你这是干嘛呢。”

    戚忘风：“……”

    戚忘风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误，他抿着唇不讲话。

    “哑巴吗？”少年倒是不怎么在意，他四下看看，忽然笑了，“你蛮厉害的。”

    戚忘风猛然抓住了手柄，他死死盯着少年，脸色控制不住的涨红了：“你……你是在嘲笑我吗！！”

    少年愣住了，连忙摆摆手：“啊不是不是，我没这意思，哈哈，你会说话啊。”

    “我就是觉得你挺厉害的。”少年说着，打量着他，又点点头，“字面意义上，唔，你跟别人不一样。”

    戚忘风看着少年诚恳的表情，忽然意识到，对方并不是在羞辱他，或者怎样，他只是单纯的觉得——

    你跟别人不一样。

    你很厉害。

    对方这样讲，戚忘风反而更觉难堪。

    ——他除了废物一样呆在轮椅上，又有哪里厉害，哪里和别人不一样了？厉害？什么厉害？按错键就直接从楼梯上滚下去的厉害吗！！

    戚忘风手指几乎青白，他死死盯着少年，却偏偏因为鲜少与人交流，半个字都讲不出。

    “哦哦。”对方看他眼圈红了，仿佛是意识到自己的冒犯，抓了抓脸，很认真的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啊，不用管我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