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那天奶奶应了一声,走进门,后面跟着个男人,那男人应该是刚从工地过来,满身泥浆,头发上也是,毛躁油黑的头发好像从来没有梳理过,头顶部分打结得厉害,刘海长得挡住一只眼睛,脸上也挂着泥浆,另一只眼睛炯亮。
“叫大叔,以后住你爸那屋,一会儿把你爸抬出来,咱们都在大屋过。”
那是奶奶在路上找来的租户,加上租金,至少全家生活费有了。
父亲在大叔的帮助下,被抬出了里屋。
那原来是父母的房间,墙上挂着他们的结婚照片,母亲涂着红嘴唇,盘头上插着一朵红花,父亲穿着深色西装和白衬衫,样子有些威武。
屋子里留着发酵了的尿屎气味,那个男人提着棉被和毛毯的打卷行李,还有用绳子绑着,透明塑料袋裹起来的一捆书走进去,关上了门。
那被子还算干净,没有泛黄发黑,边角处有白色棉花露出来。
晚上,挨着灶坑的炕头睡着奶奶,曾迩睡在中间,炕头另一个靠墙的边角放着父亲。
“奶奶!”
“嗯。”奶奶一直因腰腿的疼痛呻吟,听到曾迩叫她,有些不耐烦。
“我怕那个来家里的男人。”
“怕什么?人家是也是乡下人,从外地过来给县上盖房子的。”
“他白天也在家吗?”
“听他说有时候上夜班,有时候白天出去干活。你个丫头,还想挺多。奶奶打听好了,知道他在哪个工地干活。”
曾迩希望那个男人天亮就出去干活。
奶奶疼痛的呻吟停下来的时候,她已经沉沉睡去。另一旁的父亲一直发出录音机搅带的声音,有时候他也会停下来。
曾迩在黑暗里也能看清屋子里的一切,前段时间她睡不着的时候还在祈祷父亲快点醒过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忘记了这个愿望。
她的脑海里反复出现母亲出走到那条高速路之前回了头。她流泪,不敢哭出声,蒙上被子,牙齿咬住自己的拳头。
那晚她就那么睡去,第一次做了个梦,梦里风雪漫天,她穿着一件花棉袄奔跑,向着那个高速路的方向,喘着很重的粗气,寒气在眉毛和睫毛上结了霜,她的脚深陷在厚厚的雪地里,头也不回地奔跑。有人出现在她的正前面,她向左,那人便向左,她向右,那人便向右。
她抬头望向那个平视只能看到肩膀的人,他蜂窝杂乱的头发,身上布满泥浆。曾迩吓醒了,梦里出现了那个让她害怕的男人。
曾迩醒来时天也亮了,奶奶早已在厨房烧火,熬了一锅白粥,蒸了三五个土豆。
曾迩经过大屋时,看到房门紧紧关着,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奶奶吃了两口粥便出去捡废品了。
曾迩给父亲鼻饲喂粥,之后倒掉父亲身上插着的尿袋里尿液。
她出门口时,大屋房门开了,那个男人走出来。曾迩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上的尿壶掉在地上,那个男人望见她夸大的反应,本能地回到屋里关上房门。
曾迩缓过神来发现梦是真实的,她的个头刚好到那个男人的肩头。
曾迩观察了一天,觉得那个男人并不那么讨人厌。
他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屋子里,门紧紧关着,几乎不出来。
黄昏时分他似乎要出去干活,曾迩在小屋里听到他像只泥鳅一样,开门声与关门声紧挨着,他整个人像是滑出去的。这让她心里没有那么排斥和恐惧。
后来曾迩觉得这个男人是个吉祥的人,因为他来的第三天早上,父亲睁开了眼睛。
那天早上曾迩醒来,天蒙蒙亮,她习惯坐起来向窗外看,发了半天呆,余光里感觉父亲转过头来看她。
她看向父亲,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