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江南特有的温柔旖旎,靡靡滂滂,沉醉不知归路。赵缨忽然想起了晋北,无论是高阔舒朗的蓝天,还是夏日倾盆而落的雨,都带着酣畅淋漓的感觉,尤其是冬日漫天飞雪时,冷是冷的些,却也着实壮观。那种感觉,空寂,苍茫,还有些悲凉。
他不敢再去想晋阳城,更不敢去想关于那里的一切人和事,当匈奴人将师父的头高高悬在城墙上,只肯交还一副残躯时,赵缨觉得天地都变得昏暗,人生茫茫然,再也没了方向。
可是他得活着啊,师父大仇未报,圆月也失去了消息。他不仅要活,还要手握权柄,要带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去和匈奴人拼杀,要将丢失的城池一座一座都收复回来,要斩下刘棼的头祭奠师父和北方动乱中无数死去的同胞。
当然,他也要保护好圆月,用命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点委屈。
想到圆月,不由透过天青色的纱窗向内望去。谢七不知道说了什么,圆月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温和了几分。那是少男少女特有的默契,不必有亲密的举止,亦有暖融融的情愫悄然流淌,暧昧的,诚挚的,他很羡慕。
罢了,谢七尚年少,哪怕有些风流名声,到底是教养良好的世家子弟,将来也会有光明灿烂的前途,圆月若是能嫁给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为什么心口处空落落的,她的笑容,她的嗔怪都像是刺,扎在心口处,微微的疼。
第7章
七、永夜
他只是计较有个人在她心中落……
谢衍未留太久,恐口舌是非,临走时允诺要让宫中最好的御医前来,为灵徽诊治。然而却被她断然拒绝:“王医官医术甚好,一事不烦二主,郎君莫要费心了。牙疾是小事,我一个方外人,若是因为些许小事大费周章,岂不是要惹人非议。”谢衍深觉她说得有礼,叮嘱了半日,才怏怏离开。
然而,小国舅好敷衍,眼前这个人却很不好搪塞。当晚,医女就被请上了山,要仔仔细细地帮灵徽检查一番。
“让人都出去,躲得远远的,谁都不许靠近,”灵徽捂着脸,任性地撒娇,“云阁也不许留在身边!”
赵缨无奈,只好吩咐所有人远离,谁也不许靠近那间屋子半分。
帘幕被层层落下,遮蔽起一方隐秘的天地,昏沉沉地烛火不安地摇曳,搅扰着人的心都跟着纷乱起来。
约莫半个时辰,医女从里面出来,额上豆大的汗珠暴露了她的紧张和不安,然而她只是搓着双手,嗫喏了半晌,才对赵缨说道:“女君小腹处曾受过很深的刀伤,且失了调养,所以气虚体弱。”
“刀伤?”赵缨追问,心不由揪在一起。
“看伤口,像是自戕所致。”医女字字句句,仿佛在进行一场凌迟。
赵缨的脸一片阴沉,在阴云蔽月的雨夜,看上去十分可怖。医女是荆州人,他专门从属地带来的心腹,断然不会乱说什么。于是他摆摆手,示意她可以离开。
不知为何,脑海中还是她孩童时的样子,圆圆的一张脸,粉雕玉琢的可爱。她喜欢腻在自己身边,很会撒娇,爱吃一切酸到掉牙的东西。后来年岁见长,少女的仪态初显,他顾忌分寸,刻意疏远,然而她浑不在意,还是喜欢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玄鉴阿兄”。这样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姑娘,终究还是受到了伤害,而那些害她的人何其残忍,他们如何忍心。
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直到掌心出了粘腻的汗,他才鼓起勇气走向了她所在的地方。纵使心中已经有了准备,但当真相血淋淋的摆在面前时,仿佛带着尖利的爪牙,将人的心撕咬的七零八落。
“阿兄!”灵徽见他独自走了进来,眨了眨眼睛,分明脸上犹有泪痕,但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看着愈发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