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有圣善夫人一个主子,性子极好——老成一点的婢子知道这个“好”并不太真。虽然都知道今儿来的是贵人。留下的这个小娘子多半也是贵人,只是贵人——如何会留在这种地方?
便多少有轻狎之意——她还这么小,又不爱说话,也不怎么理人。
从来就是新官上任,都要吃底下几天排头,何况留在这咸宜观里的,不都是听圣善夫人使唤的吗,谁比谁高贵了。
没想到这位小娘子端的心狠手辣。
再看这半夜上门的两位,虽然那少年人受了伤,面色有些苍白,贵气还是掩不住;
而年长那位——都没人敢正眼看他,就像是一把刀,凛然生威。虽然他竭力收敛,但那就像独孤娘子的那只小老虎,大概他自个儿以为自个儿就是只温顺讨喜的大猫,但是四周因此敛迹的野兽证明了它自欺欺人。
因此竟无一人敢异议,都蹑手蹑脚退了出去。
屋里剩下了甥舅三人,还有在角落里目光炯炯装死的春申。
“冬生——”
“来,见过阿舅。”周凛道。
阿狸自懂事之后,便知道自己有两个舅舅,一个后来不知所踪,一个后来在济南。她不像冬生养在洛阳,她从前在武川镇。虽然武川镇也没什么好,就是蓝的天,天底下山的影子,一眼看不到边的草地。还有父亲。
她总想装作不记得有父亲,不记得有母亲。她就一直生活在洛阳,或者长安,姨母抚养她。她是宫里唯一的小公主。
她是长乐公主。
但是这个深夜里,冬生一句话,让她一下子从春夜掉进了冰窟里。她不敢去看那张脸。她会……想杀了他吗?她不知道。她看过话本里说她的姨母,在她外祖父被害之后,决然与吴主决裂,奔向河北。
她总在想,那时候她有没有回过头,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在深夜里失声痛哭?她都不知道。
她知道那个人已经死了,没人敢在她面前提的那个人。但是她阿舅——
姨母和冬生说“不要恨他”,但是没有和她说过。大概知道这是不可能。就像她没有饶过害她外祖父的凶手。
“是二舅,不是三舅。”周凛道。他看见女孩儿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就和躲在角落里的春申一模一样。
“啊?”阿狸呆呆地应了声。她转不过这个弯来,她呆着脸,灯光里男子英挺的面容,但是目光这样柔和,柔和得让她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
像她的父亲。
她父亲总把她抱在膝上,抱在怀里,抱在马背上,他扬鞭指着远处的山给她看,那些起初很清晰的画面,慢慢就没那么清晰了。
取而代之洛阳和长安的奢华,柔软的丝绸,四时的鲜花,从遥远的地方运过来精美的金器和玉器。
“我原本想,等我大一点,就去济南杀了他。”她低声说给眼前这个男子听,那些从来没有人听过的话。
昭熙:……
“后来姚表哥回来,穿了孝,他说舅母没了。表弟和表妹,以后就没有阿娘了。”她静静看着灯光在眼底流淌。流光溢彩的是丝绸,是远方的消息,“我于是想,一命抵一命……就是这样吧。”
昭熙抚她的发,他看不出这孩子像谁,就像冬生,像三娘,但是也像周家人;这孩子像阿言,但是眉目里仍有如愿的影子。
“是阿舅不好,三郎自幼丧父,养在宫里,是我没教好他。”就算要拿下周乐,也不能拿自家人开刀,哪怕是给他一块地方,像如今周乐给他的一样——怎么能对冬生、对如愿下手?
“阿娘常说阿爷从前有只狸奴,最得阿爷喜欢,胆子很小,不许人摸它,就只有阿舅和阿娘可以。我后来养了春申,春申胆子也小得很,”她朝角落里招手,角落里慢慢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