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殿中生了火,食物的香气散发出来,是栗子。
那人丢了一把砸在墙壁上,噼里啪啦炸得到处都是,更浓郁的香气。一路走一路捡,捡到她跟前,问:“要不要?”
袁照犹豫了片刻,在他对面坐下来,隔着火,焰光跳跃,不掩国色。
“娘子字里有愤懑之气。”
“我有不平事——难道郎君没有?”
如若心中没有不平,怎么会半夜里徘徊,以书以画,试遣情衷?
少年低头笑了一笑,外头下着雨,他凝神听了片刻,悠然道:“长安的雨——娘子不是长安人罢。”
袁照吃着栗子没有应话。
“我也不是。”少年说,“我失爱于父亲,被打发了来长安碰运气。有人说终南山上青云寺最灵了,上来才知道是诓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这月余的成果:“真要灵,何至于破败至此。”
“要是不灵,也得不到公子墨宝。”袁照说。
少年眉目一跳。
“我,陈郡袁氏。”袁照说。
不是拓跋元。
如果让萧珏回想当时心情,大约是想要跳起来夺门而出——那个瞬间如兵刃交颈,深渊在薄冰之下。
他不知道哪里露了破绽。
被戳穿总不是件太愉快的事,哪怕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娘子。
“并没有破绽,不过碰巧我知道元娘子。”袁照说。这当然不是真的,是她学会了不要当面戳人痛处。
戳了父亲的痛处要面对的不过是母亲的怒火,还有姐姐庇护;父亲亦并不因此真恼;
戳了贵人的痛处,可能就是一杯毒酒。
萧珏一笑:“我知道娘子不是元姑娘——元姑娘过去十余年里,便养得尊贵,也不可能有娘子这样的学识和见识。”
袁照静默了片刻,她当然知道这不是真的。便是真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她从前自负,栽了这么大跟头,已经知道这些东西不顶用。
只道:“元姑娘娇憨,恐怕不能如公子所愿。”
萧珏喝了一口酒。
他之前也有兄长来过长安,提出和亲,被敷衍过去;今年父亲旧事重提,又遣了他来,他是一心想要立这个功。但是这北朝,连个适龄的公主都没有——唯一养在宫里的独孤娘子还和太子订了亲。他总不能去抢吧。
因找到前朝庄烈帝的女儿,他心里是喜的。皇后是元氏亲族,他要真能拿下元姑娘,帝后还能不捏着鼻子给封个公主?不封也好,他带了元姑娘南下,就是父亲手里一张牌,想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打,方便得很。
他想得到父亲青眼。
他父亲的孩子太多了。他母亲不过是个美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几次。
无嫡立长——他也不是长。
他有时候很羡慕北朝太子。他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滋味——身为天子独子,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他当然见过他,是个英俊少年,并不恃宠而骄,飞扬跋扈——也许他并不需要,他不匮乏,因此无须证明。
但或者是因为他还年轻。
天子年富力强,太子就得年复一年地等着,也许有一天——总会有那么一天,他会不那么笃定,他会开始着急。
就像前朝庄烈帝。
他当然知道这么想未免恶毒——他承认他嫉妒。
他微微举杯,向火边少女:“无论如何,不后悔与娘子相遇一场。”
他确实有所图,但是不等于每句话都假。他确实欣赏这个女孩儿的字,虽然并不清楚谁让她这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