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小勋。”
又来。
刚回到电视机前的陶勋一听爷爷叫他就直哆嗦,他叹一口气,哀嚎:“爷爷!看郭晶晶决赛呢!”
“去,给你小野叔抱几个西瓜送过去。”
才有气无力的陶勋马上从沙发上蹦起来,一阵风似的刮到门口。
“瓜在哪儿呢?要不再捎几个猪肉饺子?”
陶国生见他这样,端着腔调问:“怎么这么稀罕你小野叔?”
陶勋得意极了,摇头晃脑地回答:“您不懂。”
老爷子懒得理他那股劲儿,半寐着眼不睬人了。
院里许多树熬不住那几场秋雨,一夜之间都成枯枝,一眼望去,萧瑟颓败。
陶国生手中的蒲扇渐渐不摇了。
昨晚睡得早,年纪大了不缺觉,总做梦。陶国生梦见易青巍——想来也奇怪,三个月了,昨天竟是第一次梦见他。
梦里,时间空间都很错乱。
易青巍西装革履,是27岁的样子,一手牵着才穿高中校服的宋野枝,一边揉着少年的头,一边笑着嘱咐陶国生以后好好照顾宋野枝。
易青巍明明说要走,却紧拉着宋野枝的手不肯放。
梦中的陶国生既想哭又想笑,应说:“放心去,你俩我都当亲生的。”
院里的门突然被大力踹开,陶国生手中的蒲扇应声落地。
远处,云层终于淹没太阳。
陶勋急促的脚步停在椅子跟前,手撑膝盖上弯着腰吭哧喘气,他说:“爷爷,小野叔的家里没人,我只在客厅桌上找到一封信,要您亲启。”陶勋越说越胆战心惊,“他……他连防盗门都没关……刻意留着……不知道留几天了……”
“信呢?”
陶国生异常平静。
信被一直攥在手里,跑了一路,早已皱皱巴巴。陶国生接过,缓缓捋平,耐着性子捋了一遍又一遍。
纸终究是皱了。
他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去书房,背影佝偻。
“没你的事了,回屋去吧,郭晶晶好像夺金了。”
陶勋刚才跑得很快,真的太快了。他的脑子一团乱麻,气很久喘不匀,腿一软,砰一下跪坐在地上。
“陶国生先生亲启。”
黄皮纸上,宋野枝笔迹清秀飘逸,力透纸背。
“我最近已经很少梦见小叔,其实是越来越难以入睡的缘故——不知您晓不晓得昨夜下了三阵雨,前夜两阵,大前夜无雨的事。多雨会让桂花开得很好吗?今年您可以酿桂花酒了。”
“时间是无形无感的,逝去也就逝去了。可5月13号以后,我度过的时间就有了形状。是刀片,一刻一刀,割扯我的神经,剐薄我继续生活的意志力。我经常在窗边看楼下的路人,他们轻松而悠闲地享受花香——我是人群中的异类。”
“您知道吗,我今天上午听见他和我说话——就在我点烟时,在我们的卧室。我已经熬到出现幻听这一地步——我能清楚感觉到内心崩溃,却又一瞬间筑起另一个更坚固的世界。您明白吗,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到来之后,骆驼就不再劳累了。”
“我至今记得很多年前您询问我的性取向,我当真严肃思考过,最后没有得出结论。我只喜欢过他,对于自己是否能爱上女孩子或者是否能爱上其他男孩子,我并不是很清晰。”
“谢谢您当时的小心翼翼,维护我的自尊。其实也不必,我并不以爱他为耻,我只担心我的爱意给他造成困扰,所以憋闷着少年意气,只踌躇不前。粗略算起来,我可能爱了他半生。我说这些,您是不是可以有一点点理解,我今日做的决定。”
“我仍不断想起,他临去四川,特意对我说,无论怎样,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