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生下了一个很小的孩子。这么大,”她比划,“我以为活不了。他抱着孩子,用他的毯子裹紧,时时刻刻抱在胸前。‘黄头发。’他骄傲极了,我嗤之以鼻,我们维尔茨伯格家的孩子,小时候都是黄头发。”
“我以为他会死,他没有,只是变得越来越虚弱。他想照顾他的孩子,我却犯了难。怎么办?传出去丢人现眼。本来军官团就蔑视他,如果得知他生了安格利亚人的孩子,人们要怎么看待他?……正好赫尔伯特新得了一个小女儿,我就决定,假装维罗娜生了一对双胞胎。送去洗礼之后要给孩子取名,我记得他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他说,‘叫阿尔菲。’”
“我讨厌这个名字。阿尔菲——阿尔弗雷德。我找借口,说阿尔菲不像萨克森名字。他闭上眼睛,‘那就叫洛林。’”
“洛林,洛林也不是萨克森名字。”海伦娜喝了一大口酒,“他坚持管他的孩子叫阿尔菲。海伦娜,我的阿尔菲睁开眼睛了。海伦娜,阿尔菲会笑了。海伦娜,阿尔菲为什么哭?阿尔菲,阿尔菲。我赌气不理他,他抱着婴儿冲我傻笑,‘来吧,海伦娜,看看,阿尔菲有双漂亮的眼睛。’我问,‘到底叫什么?’君特笑着说,在家里叫阿尔菲,以后上学了再叫他洛林。”
“他没有提起你,始终没有。有一次,他读报纸,突然放下报纸回阁楼去了。阿尔菲哭了,他摇晃他,心不在焉。我用报纸敲他,他苦笑着说,‘海伦娜,我每次都是在报上读到。’我糊里糊涂,晚上展开报纸,才看到你订婚的消息。”
“他一定很伤心,”酒几乎喝光了,“马克西米安也好,你也好,他只能眼睁睁当个看客。他劝他看开些,他一边摇晃阿尔菲,一边说,‘野鸽子硬装不了天鹅。’”
“在他去世……嗯,对,去世前不久,”海伦娜擦了擦眼角,“他已经无力照顾阿尔菲了。半夜,我走上阁楼,准备喂他吃医生开的营养药水——没有任何用,骗钱的玩意儿。君特蜷在床角,他抽泣着抱住我,说他害怕。”
“他吓坏了,他听见惨叫声,听见无数人呼喊救命。我让他服药,给他吃镇定剂。他慢慢平静下来,抓着我的手,突然说——”
“他不后悔生下阿尔菲,因为创造新生命总比杀人强。他后悔夺走那么多人的性命,然而他是出于义务,对自己的国家和国王尽忠。他找不到立足之处,到底怎么才能既履行军人的天职,同时又对人的生命负责?他想不明白,或许,死后神会给他指引。最后,”海伦娜喝下最后的酒,“他说,非要说有什么遗憾的话……他哭了。君特很少哭,我抱着他,安抚他。他哭着说,他想认真跟‘那个好人’道别。在道别时,他应该衷心祝福他的标记者余生幸福美满,拥有完美的家庭和许多孩子。他终于承认,他想过——就短短几秒钟——扔掉一切,和那人生活在一起。但他是萨克森人,是军人,是平民,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任何机会。”
第50章
六十
下雨了。风推着暗黄的云块,飞速掠过天空。雨丝突然紧密。门突然打开了,有人跑进来,湿哒哒地在地板上留下水痕。“雨下大了。”那人说,站在客厅中央,用夹克蒙着脑袋,“怎么办?今天没有海鲜汤喝了。”
“无所谓。”他说,“我们可以吃别的。”
“我让你多买些番茄……”半真半假的抱怨,“你不听我的。唉!我要弄点番茄种子,等天晴了就种几颗小苗。你干嘛不起床?”
“是你起太早了。”
“我得去学校,老师训了我一顿……”
“明天我去修玻璃窗。”
“阿尔菲,唉,阿尔菲——”
阿尔弗雷德听见脚步声和窃窃私语,他闭着眼睛,梦境浮动,他想伸手抓住那个影子。
“我今天去,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