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跟李延霸睡过之后,丁盏的心变得不安分了,那些天理不容的事情,因此也好像没有那么可恨,他披着人皮,说着人话,却俨然是人群中的异类,这让他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难道真是他变坏了吗?
他绝不能这样堕落下去了。
天公不作美,连着落了两天暴雨,仿佛瓢泼盆倾,来势汹汹。老太君坐在圈椅上,手里捏着烟斗,往里面塞烟丝,看屋檐下的水柱流泻下来。
“延霸,这两天下雨,你姨奶奶的坟被冲垮了,你是好孩子,这件事交给你,务必让她入土为安,好不好?”
李延霸昨晚就听人说了,随口答应道:“晓得。”
那个坟,下葬的时候就马虎,现在出了事,子孙后人更是不会去修了,一是丢人现世,二是手头的确紧张。
祖孙二人心照不宣,都没有提姨奶奶的那件丑事。
老太君拿火柴在洋火盒上划了一下,没点着,换了一根,又缓缓说:“我们这些老不死的,再舍不得,迟早也要死了,你老大不小……”
“也该成家立业,传宗接代,是吧。”
老太君被他抢白,拿烟斗敲了一下他的手背,叹息道:“总要让奶奶看到你的后人,才能安心地走啊。”
李延霸当然知道他奶奶急在心里,这个年龄换作别人,孩子跟落花生似的,拔出来有一大串了,可他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老人家操心重,怕他年纪大了孤独,又怕没有人给他养老送终,屎尿都屙在床上……一有机会就揪住他念叨个不停,李延霸忍耐着听了一会,点头搪塞。
他自己那番高嫁低娶的理论,在丁盏面前说得头头是道,但在他这样的家庭里,却因为种种利弊权衡,是不切实际的。
如果要门当户对,就势必要在宗族里的那些儿女之中选择,实话实说,对那些人,李延霸半点好脸色也不想给。
既然老太君给他下了懿旨,灵柩的事当然要用心办妥。李延霸亲自带几个人打伞去看了,发现那个地方选址不好,太过低洼,容易聚集雨水,不出几个月,棺柩不是被泡烂,就是要被虫蚁咬烂。
他请了个堪舆大师过来,在村外另寻了处依山傍水、明堂开阔的穴眼,当作姨奶奶的阴宅,老太君看了图纸,频频点头,非常满意,派人去跟侄子侄孙们打过招呼,良辰吉日一到,就动土迁坟。
墓碑摔断了,也要人重新去刻一块,这是大事,还得李延霸亲力亲为。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没有人愿意去做,只有他李延霸才有资格漠视村人的眼光,不但要把坟修缮好,还要弄得金碧辉煌。
一座华美的新坟将傲立在村落的东南角,与山上那座百年前的白石牌坊一仰一俯,呈分庭抗礼之势,是对全村人的一种明目张胆的挑衅。
雨停了,李延霸去刻碑的老师傅那里看过石料的规格,今天正逢赶圩,为抄近路,就从人声鼎沸的圩场里一路穿行过来。
屋檐下挂着一串串鲜红的辣椒、金黄的苞谷、雪白的大蒜头,蜿蜒曲折的青石板街上挤满了人头,有牵驴卖药材的,有挑着一篮篮鸡鸭鹅蛋的,还有卖花布的,好似一片热闹的海洋。
很快,他发现丁盏在隔壁摊上买东西——他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此时好像对一些炖汤的补药很感兴趣,捻起几片黄芪,放在鼻端嗅了嗅,对摊主说:“烦你把这些都包起来吧。”
今天暴雨初晴,日头很大,小寡夫头发丝丝都闪着金光,脸上被晒得发红,血色很足。
真是怪事,以前这么多年,丁盏都藏在人群里,不被他所发现,而现在只要他想见,就总能不经意地见到。
李延霸过去,顺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丁盏回头,发现是他,急忙抓起一把蒲扇挡着自己的脸,眼睛看向别处,面无表情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