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她问侍卫,“外边那名乐师弹了多久了。”
“长安宫方封禁时就在了,每日日出则至,直至天黑下来方负琴离去,不见有间断。”
她微怔,抬眼望宫墙之外望去。从这里,她只能望见被框柱的天,以及从外头探进来的几支迎春。她似乎从这琴音中听出了些旁的什么。
她吩咐侍卫去知会一声,要宣娆收拾了歇息去。
侍卫却道,“小的曾赶过,他说什么也不肯。”
那琴音还在继续着,只是上一曲尽,换了新的一曲,是她总爱点的。她叹口气,知晓他许是听见自己出了殿了。
她着人送些茶水出去,不再在外边逗留,回身往里走去。身后春花正艳,蹁跹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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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为她亲着人说了之后,宣娆便不会再来,却不想那琴音执意响着。他所弹俱是些温和适宜伴眠的曲子,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习惯。
阮玉仪坐在窗下,一面绣着手上的小衣裳。藕粉的锦布上,绿的荷,红的鲤鱼,在她手下栩栩如生,是叫人看了都忍不住要赞叹一二的。
忽觉眼中有些干涩,一问时辰,也差不多是小憩的时候了,她因住了动作,将针别在线团里。
木香侍候着放下了帐幔,正要合上窗子,便听身后她道:
“开着罢。”
得了话,木香颔首退了出去。
琴音若流水,汩汩从窗隙间淌入。她将锦衾拉过下巴,不消多时,便入了梦,呼吸清浅平稳。不知什么时候,窗外琴音亦止,似是估摸好了她小憩的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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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的时候,照例是有宫人送了吃食来,只是这次的却有所不同。
勾画着繁丽纹饰的玉盘三两只,可上边不是被煮得稀烂的菜叶,就是白生生像是方从模子里倒出来的豆腐,不见半点荤腥,连油点子也不见几粒。
阮玉仪微微蹙眉,也发觉有些不对。
这些日子来,送来长安宫的饭食,似乎愈发敷衍,原来应有的分量,都被一点点克扣下去。就算是需要削减用度,也不至于如此。
那夜悄悄出去看了花灯之后,她也鲜少出宫,不知外边是个什么情状。但她知晓,这群见风使舵的宫人们,逐渐开始轻视她宫里了。
她沉了眉,也不着急动箸了,唤住送饭食的宫人,“今日的晚膳怎的是这些了?”
那宫人草草行了礼,“回娘娘,只有这些。”
木香受不住有人欺负到小姐头上,唇嗫嚅了下,还是没忍住,“那些御厨是断了手了?做出这么些鬼东西来?”瞧着菜叶,但凡是控着火候,也不会软烂成这样。
宫人撇撇嘴,“天下皆言娘娘良善,宫里有难,需要您削减用度的时候,您怎的又不愿配合,难道此前种种,都是装的吗?”
若非确确实实发生了,阮玉仪也许如何也不会相信,之前授予她华冠的这些人,有一日会将这华冠变为尖刺,意图以之束缚她、规约她。
只要她的行径稍不合他们的心意,就搬出这话来压她。
但这宫人却错算了她,她素来不是在意这些虚名的。
她的指尖叩击在几案上,一下,一下,分明是细微的声响,却使得宫人微微发怵。
宫人气焰低了几分,口中仍道,“娘娘若是吃不惯,奴婢拿回去就是。”至于做新的来,自是没有的。
说着,就要拿走那些吃食。木香见了,蹙眉要斥,却被她拦了下来。
她轻启朱唇,“你若不惧,就去做罢。”讨姜怀央的好也好,还是背后另有人作梗也好,她毕竟不是真的做了错事才被禁足,他们不会如愿。
宫人要端走玉盘的指尖瑟缩了下,定了定心神,还是将微动分毫的碗碟摆上了承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