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林桁似是被这句话惊醒,猛然回过神来,他偏头避开衡月的视线,眼睛眨了一下,不太自在地点了点头:“……知道。”
“知道?”村长奇怪,“你咋知道的,我记得没跟你说过啊,别人跟你讲的吗?”
两人突然快速地说起方言,衡月一个字都没听懂,只听见林桁垂着眼,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所幸村长并未纠结于此,他拍了拍林桁的肩膀,笑着道:“知道最好,既然知道,那就别忙活了,收拾东西去吧。”
不怪村长着急,是衡月说最好一天把事办妥,人生地不熟,她没打算在这里住一晚上。
林桁刚还说“知道”,这时听了这话,又十分疑惑地看着村长,认真问道:“收拾什么东西?”
“嘿!你这孩子,你不是说你知道吗?人都大老远来接你了,你还杵在这儿。”村长轻推了他一把,“走走走,进屋说去,这鬼天气热得要命,阳寿都给我晒掉半年。”
林桁仍是一脸不解,但听见这话,却是快速地看了一眼衡月,瞧见她脖子上的细汗,眉心轻敛了一下,转身推开了门。
三人进到屋中,村长坐下来,详细地把昨天如何联系上衡月、以及衡月同意担任起他监护人责任的事完整地跟林桁说了一遍。
“还有就是,那个,你爹他……”村长看向林桁,欲言又止道,“你爹他已经去世了,半个月前的事,昨个儿你姐给我说的……”
这个“你姐”,自然指的是衡月。
村长说着,话音渐渐没了声,他当村长好多年了,这个年纪,也该是看惯了贫苦,但此时都有点不忍心说下去。
林桁他妈生下他没两年就受不了跑了,如今爷爷奶奶都走了,爹也死了,血浓于水的亲人是一个不剩,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虽然衡月答应会照顾林桁,但毕竟非亲非故,又没什么感情,能照顾到哪个分儿上谁也说不好。
但无论如何,跟着衡月去大城市都是林桁如今最好的选择,他爷爷奶奶看病耗光了家里的积蓄,后面又是买棺材又是办丧事,这家徒四壁的,不知道变卖了多少东西,他身上怕是没剩下几个钱。
总不能让他真的学也不上,窝在这地方步老一辈的后尘,挖一辈子地,种一辈子庄稼。
村长深深叹了口气,从老式衬衣胸前宽松的口袋里掏出包捏得皱巴巴的烟,想抽一口,余光瞥见一旁像杆荷花茎亭亭立着的衡月,又把烟盒塞回了松松垮垮的衣兜。得知林青南去世,林桁的反应意外得平静,他垂手站着,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已知道了,面上丝毫不见悲伤。他爹也才三四十来岁,可林桁连他怎么走的都没过问一句,仿佛死的只是一个和他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屋内安静下来,压抑厚重的气氛似一团缠绕不清的透明清雾弥漫在三人之间。
村长坐在一张长凳上,手搭着膝盖,见林桁这态度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孩子一贯缄默少语,吃多了苦,心思也沉,连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但从另一方面来说,生老病死谁也挡不住,不说林青南,两位老人也算寿终正寝,走了是没办法的事。至少林桁身上从此没了负担。
他爷爷奶奶那病如果多熬几年,林桁怕是能在这地方熬到二十多岁。
“事情就是这么回事。”村长出声打破寂静,尽力活络着气氛。
看得出他还是因为衡月的到来而由衷替林桁感到高兴,他拍拍大腿站起来,对林桁道:“别傻站着了,去洗洗换身衣服跟你姐走吧,以后就不用忙得学也上不了了。”
困境之中陡然出现一根解难的藤蔓,换是谁遇到都该喜极而泣的事,但林桁却半点没动静,他微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宛如一种无声的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