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是法官,我懂。”沈弼听完抬起头正视何瑨宁,“何律师,我们都是法学院出身的,小槐花的法理你也知道,灰城占着理,无论到哪儿都会赢的。”
何瑨宁被沈弼的一脸严肃也逼得跟着正经:“你当了这几年法官,应该知道行政庭那一个个儿都是些什么德行。”
沈弼水润的眸子死盯着何瑨宁:“是法官就应该匡扶正义。”
何瑨宁被沈弼那一脸正气的表情给震了一下,感觉像是内心深处的某一块儿被沈弼这道雷给直接劈裂了。何瑨宁突然有点儿害怕沈弼,他不由往沙发扶手的方向挪了几寸,忽而听见沈弼问他:“你进法学院的时候宣过誓么?”
何瑨宁急忙点头:“宣过。”
沈弼继续问他:“宣的是什么,还记得住么?”
何瑨宁一愣,扑棱棱直摇头。
“以理性捍卫法律之尊严,毕生践行法治之道,恪尽职守,永不止息。”沈弼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声调不高,却生生吓出了何瑨宁一身冷汗。
何瑨宁觉得沈弼一本正经的模样十分好笑,可是他一时笑不出来。他觉得沈弼是食古不化,怀揣着文艺小青年不切实际的乌托邦幻想;这让他想起大学里那些涉世未深的男男女女,一张张稚气的脸上写满公平正义,以为自己能拯救苍生拯救大地。
何瑨宁觉得这些人的脑袋都被门夹了。
何瑨宁自己也被门夹过,他甚至怀疑廖党生也曾经被门夹过。他那不好使的脑袋瓜子在毕了业几年后,终于好使了;但他这会儿盯着沈弼这样依然执着的眼神,居然觉得害怕了。
生平第一次,何瑨宁对那个叫做“正义”的玄幻玩意儿害怕了。
头天晚上事务所开合伙人大会,何瑨宁不是合伙人,本来没他的事儿,廖党生硬拉着他也去听了。何瑨宁讪讪坐在会议室末席抠着笔记本,见廖党生坐在主席坐儿上宝相庄严,对着下面的小十个头头们发言发了十五分钟,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散伙。
所里大大小小的合伙人们一个个打着分钱的念想颠儿颠儿地跑来开会,一听廖党生的言论都面面相觑,心说廖主任这回是不是疯了,党生所这两年好不容易开枝散叶树立点儿名声,怎么突然就要散伙。
“事务所可以不解散,但是我不干了,我不再是党生所的大股东,我退出合伙。”廖党生一挥手,“我把这会儿手上的案子做完,我名下的股份你们都收购回去。那什么,好聚好散;就这样,散会。”
底下的人有窃喜的有惊慌的,只有何瑨宁冷飕飕地盯着廖党生,散了会就跟上去:“不混了?”
“不混了,回头老子就金盆洗手去!”廖党生笑嘻嘻一勾何瑨宁的脖子。
“您这是大彻大悟了?要出家了?”何瑨宁斜睨他,“你以后不当律师干嘛去?”
廖党生想了想:“下海,做买卖,能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我一不偷,二不抢,心中装着执政党;再不济就到咱律所楼底下开一家小卖部,一天到晚赚你们的钱。”
何瑨宁翻了个白眼儿:“谁稀罕让你赚。”说完,几步把廖党生甩在后面走了。
廖党生自讨了个没趣,站在后面吼:“我肝硬化都中期啦,再不老实做人就真该等死了!”
何瑨宁眉头一皱,撒脚丫子跑了。
何瑨宁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心里堵得慌。他觉得又气,又难过,又失望,又伤心。
廖党生是何瑨宁这辈子接触到的第一个职业律师,第一个教会他尔虞我诈的人。何瑨宁半只脚踏入社会时就跟着他,廖党生教他八面玲珑,廖党生教他两面三刀,廖党生教他无毒不丈夫,廖党生教他打落了牙齿和血吞。
廖党生发迹前一个月一半的收入都用于打车,另外一小半用于置备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