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军
	
	
	
		纯将这件事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话看,直到后来战场上真的跟阮玄沧交了手——那一瞬间像是被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从身上直接碾了过去。
    寻常人很难停下一头疾驰的发疯的公牛,年幼的孩童打不过身材魁梧的壮汉,战场上也几乎没有人能拦得住手握霸军枪的阮玄沧。
    而顾追在面对阮玄沧时,久违的,在成年之后,感到一种无能为力的绝望——如同直面一场声势浩大的天灾,无处可逃,束手无策。
    那一战之后,顾追的噩梦里,都是尸山血海里霸军抡圆把人脑袋打开瓢的样子。
    这个梦做了很久,直到阮玄沧死后霸军因为种种原因被尘封,他才能松一口气。
    今天又见到了,恍惚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顾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又陷进了噩梦里。
    他愣怔着,在场众人都愣怔着,少有不明所以的人也被现场的气势唬住不敢说话。
    人群之中,片刻之前,宛如流星陨落当场,让众人以为这是开战的信号。
    现在烟尘散去,地上火焰烧光地面,火焰中间有一人玄甲黑马,身量高大,手中霸军长龘枪雪锋锐刃,使人望之生寒。他坐下黑马四蹄踏雪,双目如炬,额头上有一块棱形的白斑,对天长嘶一声,宛如龙鸣——于是万马齐喑风雷恸。
    但这仍不是最让人震惊的。
    在众人面前,在黑色的、浓稠如墨的深夜里,在暗红色的灯火映照下,这玄甲黑马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对着剑拔弩张对峙的两军云淡风轻一挑眉。
    顾追觉得被人一拳打在了腹上。
    在场不少人,越是久历沙场,越是控制不住地捂住了肚子和嘴,因为精神上的恐惧干呕起来。甚至有人开始一脸惊惶地念诵经文。
    ——就连阮青崖也抽了口气。
    顾追说不出话来,全身僵硬,不能动弹,却又不得不确定——现在映在眼里的,是本该已经死了的阮玄沧的脸。
    宣陈巫风远盛北地,一向敬神佛,远鬼怪,先帝曾修了无数座佛寺。
    顾追惶惑地想:镇魂塔里阮玄沧的尸身骨灰呢镇魂塔七层浮屠无数高僧,怎么就让他跑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