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半的鞋底掉进火盆，腾起的青烟里，杜伟看见大嫂王翠花正在掐五岁侄子的胳膊——那是阻止孩子去抓桌上水果糖的暗号。

    面汤在瓷碗里泛起涟漪。

    杜伟想起医学院解剖课上，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脏器。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墙上那张全家福：抱着襁褓的母亲，神情局促的大哥，还有站在最右侧的自己——那时候他还不懂，为什么小妹的喜服要用他的学费来换。

    "爹，"杜伟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陌生的清亮声音，"这钱该给小娟当嫁妆。

    "房梁上的灰簌簌落下。

    杜建军手里的铁皮筒滚到地上，彩色玻璃珠蹦得到处都是。

    杜小娟打翻面碗的声音格外刺耳，滚烫的面汤泼在杜伟脚背上，他却感觉不到疼。

    屋外突然传来唢呐声，送嫁衣的裁缝到了。

    杜伟在母亲惊惶的眼神里转身，径首走向自己住了十九年的西厢房。

    泛潮的被褥下压着牛皮纸信封，退学申请书上的钢笔水还没干透。

    窗台上，野菊花在秋风里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