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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一声,给自己点根烟,问沈既拾:“你不回去么?快十一点了。”

    他们的学生公寓,晚上十一点后开始门禁,温让在那学校里本硕连读许多年,知道得一清二楚。他这话虽是问句,谁也能听出赶人的意思有多明显。

    沈既拾很想补救这场面,可也实在不知道能说什么——约个炮把炮友气哭了,这能让人怎么说?

    便只好借着温让的话头,穿上衣服回学校。

    沈既拾走后,温让坐在原地沉闷地抽两根烟,心里一股股说不上的难受。

    事实上,刚才他又哭又闹倒不是出于想起弟弟,或者觉得不被尊重而多么难过,“哥哥”这两个字确实能让他无比敏感,从以前和程期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

    程期以前与他做爱时,也经故意羞他,在他耳边喷着气音喊“哥哥”。

    “哥哥,你真紧。我弄得你舒服么,哥哥?”

    哥哥。

    这呼喊是他身体的开关,只要触碰,就能让他绷紧腰肢,喘息不已。敏感至极。

    以前也并没有那么强烈的反应,温让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甚至还丢人地哭到打嗝。

    也许是沈既拾那声“哥哥”,让他产生了错综复杂的时光折叠吧。

    温让掐灭烟,疲软地往后摔倒在床上,吊灯刺眼,他伸手在床头够了够,摸到枕头拖进怀里盖住脸,渐渐地,他胳膊的力道加大,把眼耳口鼻深埋在窒息黑涩的枕头里,哆嗦着开始流泪。

    ——他找了温良十七年,知晓这事儿的人都说他们家不容易,十七年,数不清的人力财力扔进去,全都如同泥牛入海,在偌大的中国溅不起一点儿水花,偶尔有一线模糊朦胧的线索,全家人就都被牵动得没了思考能力,“万一这就是温良呢?万一就是呢?”出现一万次“万一”,他就扔下工作和生活一万次地寻过去,再一万次地扔下希望与幻想,精疲力尽地折回来。

    每一次寻找的过程,都是在上刑。

    找的是温良,可对于温让而言,他是把自己血肉筋髓都掏出来,捧着一颗血淋淋的,微弱跳动的心脏,去找一个能让这颗衰弱脏器重新搏起的希冀。

    每一次的铩羽而归,都是在他已经千疮百孔的魂肉上再破开一个洞,告诉他,你找不到的。

    为什么找不到。

    为什么总也找不到,为什么那么多寻亲成功的例子,为什么就不是我和温良?

    温让在无数个寂静的午夜,对着寻子网页无声哭喊过。

    每看到一起新的拐卖儿童消息都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些罪犯一刀刀捅死喂狗,怎么下得去手啊,他痛苦地想,这些人自己就没有孩子亲人么?真的不怕遭报应么?

    寻子的家庭被人看在眼里,被说着不易,可那些被拐走的孩子,在陌生的环境看着陌生的人,该有多害怕啊。他们还不明白也许此生就再也见不到妈妈了,等待自己的也不知会是什么命运,会因为哭闹被打骂,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熟悉的生活全都变了,他们懂什么啊!

    渐渐的,他们稚嫩的头脑里就被磨灭了父母,家乡,亲人,哥哥的记忆,成为别人家的孩子,成为流窜在城市间装疯卖傻的小乞丐,成为被拗断胳膊小腿,被抠掉一只眼睛切断舌头的乞怜道具,甚至,有的孩子就成为了大山深处,桥头河沟里一具小小的,冰冷的尸体。

    本该属于他们的生活都没有了。

    本该属于他们的,正常的,平静安和的,健康快乐的生活,就这么被生生斩断了。

    他们还是孩子啊。

    温让终于忍不住,抱紧枕头痛哭失声。

    他好久没这么哭过了,今天究竟怎么了,温让觉得自己的心脏简直要被攥碎了,他要痛死了。

    温良,温良,我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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