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下面的事情,她不宜再瞧了。
苏婶子失魂落魄,泪流满面。
直到被狱卒一拉,她才如梦方醒,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说不出什么囫囵话来,只伏在地上,肩膀乱颤,口中胡乱唤道:“太爷,青天大老爷”
狱卒以为她要咆哮公堂,刚想动粗,便听乐无涯淡淡吩咐:“她要留下观视,便留下。”
常小虎死得那样不明不白。
苏婶子大字不识,胆子也小。但她终究是人,仍会不平、不忿,想求个明白。
乐无涯下了堂来,掀开了那张蒙面白布。
常小虎在土里埋了半年,从夏至冬,尸身早已半干半腐,白骨森森,仅剩的皮肉发黑,紧缩着绷在骨骼上,掀开时没什么臭气,但还是让挤在前头瞧热闹的人下意识掩住了鼻子。
乐无涯与那双烂出了两个雪白空洞的骷髅眼洞对视片刻,向下看去。
尸身被当胸划下了一道口子,创口整齐无比。
乐无涯不问尚仵作,冷声唤:“孙汝。”
孙县丞被骤然点名,身上一紧,忙应道:“在。”
“你办事如此不当心。”乐无涯指着那道创口,“我因查验旧案,不得已才要请常小虎的尸身来,你一不同家属通气,二又破坏尸身,事事出错,该当何罪?”
孙县丞听出他声音转冷,眼睛瞄到那创口形状,完全不是刨坑搬运造成的,再想到方才那“扈家兄弟”证词中的只言片语,心下便明白了七分:
得,太爷又装傻呢。
他干脆地拜倒在地:“太爷容禀,您交予的事情,我哪敢懈怠?这些办事的衙役虽说平日毛躁了些,可挖的时候也是用着心的。常小虎的尸身收殓在一口薄棺材里,封存得好好的,诸人取尸时,也是拉扯着尸身身下白布,小心取出,因此这创口必不是我们挖掘时所致,倒似是似是”
乐无涯补上了后半句话:“似是刀伤,也和扈家兄弟的证词相符。”
乐无涯幽深的眼睛,盯牢了汗如瀑下的尚仵作:“尚仵作平日里有用惯的仵作刀具,可拿来比对。若是刀口相符,便是物证;有扈家兄弟亲眼所见,算作人证。”
“尚俊才,你半夜潜至义庄,对常小虎的尸首动手脚。你意欲何为啊?”
尚仵作心下知道不妙,于是索性闭口不言。
多说多错。
左右太爷也不懂得
他刚想到此,就听乐无涯冷声道:“既然你不肯说,又不方便检验,不如我替你尽责,当众验一验尸,如何?”
[12]坐堂(二)
孙县丞今天仓促投诚,多半是因着乐无涯那份虚造的供词。
直到开堂审案前,他仍不知道自己此次站队是对是错。
可在乐无涯掷地有声地吐出“验尸”二字来后,他腔子里的血都冷了。
若是太爷真有验尸的本事他当初为何不说?
这半年,难不成全是他潜龙在渊、暗自窥伺,耍着自己这帮子人玩?
不顾孙县丞满心的骇浪惊涛,乐无涯下令:“刑房书吏张元正,取常小虎的案卷来。”
张书吏惴惴地看一眼孙县丞,并没等到他的反应,只好忐忑地去取案卷。
乐无涯来到常小虎身侧。
半年过去,常小虎尸身腐烂,头与脖子已然分离,骨殖森森,头顶还有片片蓬乱残发,一眼望去,煞是可怖。
乐无涯俯身在其近旁,面不改色,目光落在他颅顶、手掌、腿骨上。
将每块骨殖细细检视后,乐无涯下了两道命令:“在屋内点上五盏灯,再去煮些沸水来。”
衙役们鱼贯送入灯来。
衙内增了灯火,愈发通明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