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午课结束，离家近的回家吃饭，如斯妍一般家离学校远的学生，大多是就自带干粮，左不过一些土豆地瓜等粗粮，吃一口捶胸顿足，咽不下顺水三口。

    午休时侯，斯妍出了校一路往东四大街走，纺织厂附近是供销社，她进去围着文具柜转了转，有意无意地说起上午批斗真吓人，柜子里的售货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婶，还算有耐心，安慰说：小孩子别看那些事，晦气得很。

    斯妍缩了缩肩膀，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

    这年头儿，你来我往用不着认识，搭个腔就能聊起来，她们俩说话叫旁边买东西的生客听着了，是个中年男人，附和说上午那俩“走后门”的男劳改犯晦气，被打死也活该……

    真死了，没活下来。

    斯妍肩膀一垮，脸上的不安、无辜、纯真等等许多含义的表情缓缓褪下，低着头不说话，好像是被柜台里的东西给吸引了注意。别个聊起来没完没了，自然不在乎一个带着女学生说不说话，再往里转悠一圈，她空着手走出供销社。

    今天多云，闷闷沉沉地不打雷也不下雨，斯妍仰头看，灰蒙蒙得一片，真让人喘不过气啊。

    她也不知道自已过来打听什么。这会儿全国缺粮少食，她能力有限，最多也就是找机会偷摸往农场送点药，那两片退烧药已经是她能力范围中的最高限制，再多也就是挖点野菜送过去。

    不出意外，今天晚上宋老师夫妻俩会被劳改大院的人安排到退坡山。宋老师身L还好，勉强撑住了，可宋师娘是刚小产不久忽然被抓批斗，身L早就扛不住了，今晚一到地方就发烧，最后……没救回来。

    上辈子，宋师娘病逝是因为没有药，病情汹汹加上小产虚亏在前，没撑过两天，人就没了。这一回，她提前送了退烧药过去，应该会没事。

    斯妍有些恍惚地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纺织厂大门外，早上那些血迹已经清洗得不留一丝痕迹，好像从没来过人。

    纺织厂里走出三个人，两男一女说说笑笑的样子格外刺眼。

    没想到啊，这三个小畜生竟然是认识的。

    女的是吴春燕，男的是吴瑞仓、张一雄。——自负刻薄，自以为是，自大放荡。

    吴瑞仓，纺织厂厂长的儿子，

    上辈子斯妍的冤家，“不娶也不放过”的典型案例，相貌平平，身无长处，成天吊儿郎当不干正事，依仗家里人模狗样行走市井，看似风光L面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既没有担当也没良心的好色之徒而已。

    现在再看，吴瑞仓这个比浓痰稀屎还恶心的人，怎的上辈子为他流了那么多眼泪，生怕失去他，甚至心甘情愿赔出女孩子清白。她是个蠢货，上辈子被批斗送农场劳改，头两年一想起他来还是会哭。脑子跟泡了屎一样糊涂，让下那么多蠢事，实在令人不解。

    斯妍懊恼不已，真想破开自已脑袋，看看里边儿装的什么猫尿狗屁。

    吴春燕要比斯妍大两岁，斯妍上高一那年，她高三。那时侯的斯妍胆小懦弱，畏畏缩缩，不敢交友，见人说话都垂着脑袋，与热情洋溢，见人就笑，嘴甜会说话还会撒娇的吴春燕完全两个极端，按理说她俩不可能有交集。

    好巧不巧，吴春燕的心仪对象打听过斯妍。即便斯妍懦弱无趣，最后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故事，仍旧惹恼了吴春燕，人少前后阴阳怪气，明嘲暗讽地贬低斯妍，说什么没爹没妈没教养、愁眉苦脸一身丧、优秀的男通志眼光竟不高……

    出门忘了看黄历，遇上这么个晦气玩意儿。

    吴春燕笑脸一僵，倏然沉下脸，眼睛翻白流露出浓浓的不屑，扬声长叹道:“唉——”

    这种阴阳怪气只对脸皮薄、素质高的人才管用，很显然，斯妍不是。

    见斯妍木头一样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