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消毒水的气味像根生锈的细针扎进鼻腔,林小羽在一片惨白中睁开眼。
天花板上的灯泛着冷光,点滴管里的药水正一滴一滴砸进手背的静脉,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爬向心脏,像在给她的记忆敲丧钟。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被体温焐热的输液贴黏在皮肤上,肘关节处的医用胶带还带着撕拉的疼,连抬手的力气都被抽走了大半。
小羽,你醒了
男人的声音从模糊的视线里飘来,带着某种小心翼翼的颤抖。
林小羽眨了好几下眼睛,才看清眼前的人
——
顾言深,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浅灰色针织衫,领口磨得有些松垮,露出苍白的锁骨,眼下泛着青黑,眼睛却亮得像浸着星光。
他的手悬在她床头,指节泛白,像是想碰她又怕碰碎了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金属床栏,发出细碎的响声。
她张了张嘴,喉咙像塞着团浸了醋的棉花:你……
是谁
顾言深的手猛地抖了一下,搭在床栏上的指腹突然收紧,金属栏杆发出轻微的闷响。
但他的笑容却更深了,嘴角扬起的弧度像早就练习过无数次,连眼角的细纹都带着温柔的弧度:
我是言深,你的男朋友。你出了车祸,睡了半个月。
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个玻璃碗,里面是已经氧化成浅褐色的苹果块,果肉边缘卷着褐色,像滴凝固的血,医生说要多吃水果。
林小羽盯着他手腕上若隐若现的青色血管,突然发现他毛衣袖口磨出了毛边,露出里面洗得薄透的白色秋衣,手肘处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药水渍。
她想撑起身子,后背却黏着汗津津的病号服,贴在床单上扯出细碎的响声,浑身像被车碾过般酸痛。
接下来的日子,顾言深像团融化的月光,把她裹在温柔里。
每天清晨,他会用温毛巾给她擦手,指尖划过她手腕内侧的薄皮肤时总会停顿两秒,像是在确认什么。
喂南瓜粥时,他会把勺子举在嘴边吹了又吹,直到手腕上的血管都吹出了红痕,才敢轻轻碰她的嘴唇,粥的热气熏得他睫毛湿润。
深夜值班时,他就蜷在吱呀作响的窄椅上,手却始终搭在她床沿,哪怕她翻身带乱了被角,他也会在半梦半醒间伸手替她掖好,指腹不小心蹭到她脚踝时,会像触电般缩回。
可林小羽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的记忆像被人用橡皮狠狠擦过,拼来拼去只有近半年的画面:顾言深在花店挑红玫瑰时被刺扎破手指,她笑着用卡通创可贴给他包手。
在图书馆看书时,他突然凑过来,说她睫毛上落了片阳光,然后指尖轻轻替她拂开。
还有一次吵架,他抱着枕头去睡沙发,清晨却蹲在床边给她画素描,纸上的她皱着鼻子,唇角却带着没藏住的笑……
再往前,就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雾,连自己的生日、父母的模样都模糊成影子。
直到那天午后,顾言深说去买饭,林小羽撑着床头柜想下地,抽屉却在晃动中
咔嗒
打开,露出半本泛黄的笔记本。
她翻开时,纸页间掉出片干枯的玫瑰花瓣,边缘卷着褐色,像滴凝固的血。
笔记本中间,一行字迹洇着水痕:小羽失忆第
37
天,医生说血块压迫海马体,只能记住半年内的事。
后面密密麻麻记着每天的天气、她的饮食,还有诸如
今天给她讲大学初见,她眼睛亮了一下
她问我为什么总穿灰毛衣,其实是你最喜欢这个颜色
这样的碎语。
翻到最新一页,日期是昨天,字迹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