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玻璃珠与白裙子
1998年的梧桐巷浸在六月的溽热里。
谢云渊蹲在老邮局褪色的台阶上,汗珠顺着后颈滑进洗得发黄的背心里。他正专注地用冰棍杆拨弄蚂蚁队伍,忽然听见清脆的玻璃撞击声。
等等!别跑!
抬头望去,穿白棉布裙的小女孩正追着颗橘色玻璃珠跑过青石板路。阳光穿过梧桐叶在她发间跳跃,羊角辫上别的碎花发卡歪斜着,裙摆沾着不知哪家院墙探出的凤仙花汁。
玻璃珠撞到他凉鞋尖时,谢云渊下意识伸手扣住。隔着塑料鞋底传来的凉意让他想起昨天偷吃的绿豆冰沙。
还给我!小姑娘气喘吁吁停在两步外,白袜边蹭着灰,膝盖上结着淡粉色的痂。她说话带着奇怪的腔调,像电视里播的儿童剧。
谢云渊摊开掌心,玻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他注意到女孩左手腕系着银铃铛,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和巷口王阿婆算命摊前的风铃很像。
你叫啥他用校服袖子擦掉珠子上的灰。
江鹤归。女孩把发卡别正,露出额头淡褐色的胎记,妈妈说新邻居要分糖吃。她变戏法似的从裙兜掏出三颗大白兔,糖纸都黏在一起。
邮局二楼的木窗吱呀推开,谢母探出头:渊渊,带妹妹回家吃饭!她腰间还系着围裙,手里锅铲滴着糖醋汁,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两个小孩穿过晾满床单的窄巷。江鹤归的银铃铛叮叮当当,惊飞了趴在纱窗上的绿头蝇。谢云渊瞄见她后颈贴的膏药,随着跑动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暗红的疤。
你家以前住哪儿他踢开挡路的碎砖头。
虹桥。江鹤归突然蹲下捡石子,爸爸说这里离医院近。她手腕一转,石子精准砸中电线杆上褪色的专治牛皮癣广告。
谢家小院飘着油锅爆香的味道。江鹤归踮脚看灶台上的砂锅,谢母笑着往她嘴里塞了块排骨:当心烫。油星溅到白裙子上,立刻洇出个黄点。
午后蝉鸣震耳欲聋。谢云渊蹲在紫藤花架下挖坑,汗湿的背心贴在后背。江鹤归解下银铃铛放进铁盒,忽然说:你手在流血。
他这才发现掌心被碎石划了道口子。江鹤归扯下发卡上的蝴蝶结给他包扎,手法笨拙却认真:妈妈说伤口要透气。她鼻尖沾着泥,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
铁盒里装着谢云渊画的航天飞机,蜡笔把云朵涂成紫色。江鹤归放进去的玻璃珠滚到角落,和银铃铛的红绳缠在一起。填土时,她说:等我们长大了一起挖出来。
暮色染红晾衣绳上的白床单时,江家传来争吵声。谢云渊扒着墙头,看见江母把药瓶摔在地上,褐色药丸滚进阴沟。江鹤归蹲在院角喂野猫,白裙子脏得看不出原色。
要下雨了。谢母收着晾晒的陈皮,去叫妹妹来吃饭。
夜雨来得又急又猛。两个小孩挤在阁楼看《海尔兄弟》,雷声炸响时江鹤归的银铃铛跟着颤抖。她指着动画片里的宇宙飞船:比你的画好看。
谢云渊不服气地翻出美术本,江鹤归的指尖划过蜡笔痕迹:这里应该画推进器。她腕间的铃铛蹭过纸面,蹭花了窗外的星星。
雨停后,积水倒映着零碎月光。江鹤归非要踩水坑,白袜浸成灰色。她忽然说:九月要去新学校。铃铛声混着蛙鸣,惊醒了趴在瓦檐下的狸花猫。
谢云渊在日记本歪歪扭扭地写:今天认识新邻居,她说话像鸟叫。夹在书页里的玻璃珠滚到地上,被月光照得像颗小太阳。
第二章
蝴蝶发卡
2008年的实验中学天台蓄满秋光。
江鹤归趴在锈蚀的栏杆上,百褶裙被风掀起浪花般的褶皱。谢云渊刚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就看见她慌忙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