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旧匣
暴雨拍打着西街骑楼的燕尾脊,苏文清踩着满地黄花冲进客栈时,布鞋早已被积水浸透。檐角生锈的铜铃在风里打着旋儿,发出老妪咳嗽般的呜咽声。
这台风倒是守时。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柜台上昏黄的莲花灯。灯影里坐着个穿香云纱的阿婆,银发间别着朵蔫了的玉兰花,正用龟裂的手指翻着泛黄的黄历。
木楼梯突然传来吱呀声,苏文清抬头望去。二楼走廊尽头有扇雕花木窗被狂风吹开,雨水正顺着褪色的万字纹窗棂往里灌。他刚要迈步,阿婆沙哑的声音像锈刀划过硬木:后生仔,三更莫上阁楼。
但记者的本能驱使他摸出手电筒。手电光扫过结满蛛网的楼梯转角时,一抹暗红突然掠过眼角——顶楼储物间的门缝里,隐约透出绸缎特有的幽光。
阁楼弥漫着陈年沉香的苦味。积灰的博古架上摆着德化白瓷观音像,佛掌却诡异地朝下扣着。角落的雕花木箱上,密密麻麻刻着道道符咒,最醒目的是个倒写的囍字。苏文清的手刚触到铜锁,窗外突然炸响惊雷,电光中他看见箱盖内侧布满指甲抓痕。
猩红的嫁衣像一滩凝固的血,在箱底无声铺展。苏文清拎起衣领的刹那,冰凉的海水突然从袖口涌出,咸腥味直冲鼻腔。襟口金线绣的素娥二字沾着暗褐色污渍,配套的龙凤婚书落款竟是民国廿三年七月十五——中元节成婚。
啪嗒,一滴水珠砸在泛黄的宣纸上。苏文清猛地抬头,屋顶明明干燥如旧。梳妆台的西洋镜突然蒙上水雾,隐约显出几行字迹:三更鼓响莫开窗,红影过处不留人。
后生仔!阿婆的拐杖重重杵在楼板,惊得他差点摔了婚书。老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玉兰花在黑暗中泛着青白,这衣裳认主,沾了生人气,要作祟的。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发疯似的摇晃。苏文清分明记得,方才上楼时那些铜铃早被青苔锈死了。
第二章·残卷
晨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泉州档案馆的磨石地面上烙下细长的金印。苏文清用袖口擦了擦眼镜,指尖还残留着昨夜嫁衣的海腥味。樟木柜顶上供奉的关帝像双目低垂,香炉里三炷线香烧出蛇形的灰烬。
民国廿三年的《刺桐阁异闻录》戴着老花镜的管理员从铁栅栏后探出头,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三楼乙字库房,黄杨木匣编号七十四。
铁质旋转楼梯在脚下发出呻吟,苏文清数着墙上的霉斑往上走。拐角处有扇气窗被爬山虎封死,藤蔓间垂着个褪色的风狮爷挂件,陶土烧制的獠牙上沾满蛛网。当他推开乙字库房的铁门时,一股咸湿的风突然掠过耳畔。
泛着青光的黄杨木匣躺在檀木架上,匣面阴刻的八卦图缺了一角。苏文清掀开匣盖时,几张泛黄的宣纸突然无风自动,最上面那张用蝇头小楷写着:癸酉年六月初三,刺桐阁夜现红衣影,林家遣三轿夫往洛阳江送水煞。
纸页间的霉斑突然在眼前扭曲,幻化成漩涡状的纹路。苏文清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触到纸张边缘时,竟有种抚摸礁石的粗粝感。忽然瞥见页脚盖着方朱砂印——林氏永昌四个篆字艳红如血。
后生仔,茶泡好了。楼下突然传来管理员的呼唤,惊得他手一抖。宣纸飘落在地,背面露出半幅墨线勾勒的洛阳桥图,桥墩处密密麻麻画着镇煞的石敢当,其中一个标记着甲戌年七月十五。
捧着茶碗回到阅览室时,苏文清发现桌上多了一摞旧报纸。最上面那张《闽南日报》头版印着模糊的铅字:海商林鹤年之女素娥于出阁前夜坠亡,疑为情所困。配图是座三层砖楼,飞檐上蹲着模糊的人影,看身形像是个穿宽袖衫的女子。
茶水在喉头泛着诡异的咸涩,他翻开林氏商行民国廿三年的账簿。七月支出栏赫然记载:付张道士银圆二十,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