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妆仪典用;购黑狗六只、雄鸡十二;船工赏钱加三成。墨迹在送妆二字上格外浓重,晕染的痕迹像是被水渍反复浸透。
这是当年送嫁船的货运单。苍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管理员枯枝般的手指点在发脆的纸页上。苏文清这才注意到单据角落有行小字:戌时三刻开船,货十二箱系红绸,押运者食素七日。
窗外的刺桐树突然沙沙作响,管理员猛地合上账簿:该用午饭了。转身时,他腰间挂的保生大帝香火袋擦过桌沿,苏文清分明看见袋口露出的符纸,与昨夜客栈木箱上的咒文一模一样。
日头西斜时,苏文清在账册夹层发现张地契草图。林家旧宅平面图上,刺桐阁与后院水井用朱砂连成诡异的北斗状,井口位置标着个血红的煞字。当他摸出手机拍照时,镜头突然蒙上雾气,取景框里浮现出几滴猩红的水珠。
莫问素娥事。管理员不知何时站在门边,怀里的《泉州府志》簌簌作响。他耳垂上的旧伤疤随着嘴唇开合扭曲,六十年前查这事的人,后来在洛阳江捞起来时,肚子里全是......
话音被突如其来的闷雷截断。暴雨砸在瓦片上,苏文清看见老人喉结滚动着咽下半句话,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像盘踞的蜈蚣。
夜色染黑窗棂时,苏文清终于找到份残缺的南音工尺谱。谱子边注写着素娥小姐亲抄,但第三拍的撩拍符号旁画着个扭曲的锁链图案。当他轻声哼唱时,后颈突然袭来刺骨寒意,仿佛有人对着他吹气。
钢笔突然在纸上洇出大团墨迹,苏文清惊恐地发现墨水变成了暗红色。腥咸的液体在宣纸上漫延,渐渐勾勒出人形轮廓——梳着牡丹头的女子侧影,发髻间插着支断裂的玉簪。
闭馆了。管理员吹灭长明灯,黑暗中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苏文清慌乱中碰倒墨水瓶,暗红液体顺着桌腿流到青砖缝里,竟发出海水退潮般的呜咽。
回客栈的路上,暴雨冲刷着骑楼下的青石板。苏文清总觉得身后有团湿漉漉的影子,每次回头却只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积水里摇晃。路过天后宫时,檐角悬着的惊鸟铃突然齐响,香炉里的灰烬被风卷起,在他肩头落成个模糊的囚字。
客栈天井里,那口古井正在月光下泛着油光。苏文清鬼使神差地凑近井沿,水面突然冒出串气泡。当他举起手机照明时,闪光灯照亮了井壁上的抓痕——五道并排的凹槽,像是有人用指甲生生抠出来的。
阁楼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守夜阿婆的玉兰花香不知何时变成了浓烈的檀香。苏文清摸到房间门闩时,发现木头上结着层薄薄的盐霜。
第三章·夜戏
暴雨在暮色里织成密网,苏文清握着钢笔的手突然一颤。客栈天井的芭蕉叶上传来细碎声响,像是有人踩着枯叶踮脚行走。他推开雕花木窗的刹那,檐角铜铃齐声脆响,惊飞了歇在滴水兽上的白鹭。
楼下的八仙桌不知何时摆上了香案,三盏莲花灯在穿堂风里明明灭灭。穿绛红对襟衫的乐师们端坐条凳,怀中的琵琶与洞箫泛着水光。苏文清数了数,五个乐师的面孔都隐在阴影里,唯有指尖在弦上滑动时露出青白的关节。
咿——呀——
唱腔从梁上飘落,苏文清抬头望见横梁悬着个花旦。桃红水袖缠着蛛网,金线绣的并蒂莲在烛火中忽明忽暗。那花旦倒垂着身子,云鬓间的点翠步摇却纹丝不动,朱唇轻启时飘出《陈三五娘》的因送哥嫂选段。
六月暑天,人困马乏......
唱词在喉头转了三转,突然掺进浪涛声。苏文清发现花旦的绣鞋正在滴水,青砖地上洇开一滩水渍。乐师们手中的琵琶弦无端绷断,洞箫孔里却涌出咸腥的海风,吹得莲花灯芯爆出绿焰。
花旦的水袖突然暴涨丈余,掠过苏文清耳际时带起刺骨寒意。他踉跄后退,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