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跪在青玉砖上,膝盖被寒意浸得生疼。殿外传来环佩叮当,金线绣凤的裙裾拂过门槛,带着龙涎香的暖意扑面而来。
好孩子,快起来。皇后亲手将我扶起,指尖在我腕间那道月牙疤上轻轻摩挲。这个动作她做了千百遍,此刻却带着不同以往的颤抖。我抬眼望去,只见她发间九凤衔珠步摇簌簌作响,在朝阳里晃出一片碎金。
殿门轰然洞开,禁军统领萧景桓大踏步进来,铁甲上还沾着塞外的风霜。禀娘娘,车队已过朱雀门。他单膝跪地,盔缨垂落时扫过我的手背,像一片飘零的柳叶。
我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也是这般跪在凤仪宫,萧景桓的剑尖挑起我的下巴:倒真有七八分像。那时我刚从浣衣局被提来,粗布衣裳还滴着水,而真正的明珠公主正在江南行宫养病。
春桃。皇后唤我闺名,将嵌红宝的护甲套进我指间,从此刻起,你就是大梁最尊贵的公主。她指尖冰凉,却在我掌心留下一道灼痕,记住,永远别让那个野种碰到你的玉佩。
玉阶下传来喧哗,我扶着鎏金凭栏望去。朱红宫门次第开启,十六人抬的凤辇缓缓而来。辇上少女一袭茜素红宫装,金线绣的百鸟朝凤图在风中舒展,可那绣工分明是苏杭样式——真正的皇家绣娘,该用双面异色绣法。
放肆!萧景桓突然厉喝,佩剑出鞘三寸。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正死死攥着阑干,指甲在朱漆上刮出五道白痕。
凤辇在丹墀前停驻。少女仰起脸时,我险些打翻案上的缠枝莲纹茶盏。那张脸......竟与我铜镜中的倒影有九分相似!只是她眉间一点朱砂痣,像落在雪地上的胭脂。
儿臣拜见母后。她的声音清越如碎玉,行礼时腰间双鱼佩与禁步相撞,发出清脆的鸣响。我下意识按住自己腰间——那里本该悬着同样的玉佩,今晨却被皇后换成了一块和田白玉蟠龙佩。
冷汗顺着脊梁滑落。三年来我反复临摹公主笔迹,熟记她六岁落水、八岁坠马的旧事,甚至模仿她见到甜杏就皱眉的小动作。可没人告诉我,真正的公主颈后有一粒红痣,右手食指戴着翡翠扳指——那分明是常年拉弓留下的茧!
哪里来的疯妇,敢冒充天家血脉萧景桓的剑锋已出鞘,寒光映出少女瞬间惨白的脸。他转头看向我时,眼底的坚冰忽然化作春水:请殿下示下。
我张了张嘴,喉间却像堵着团浸水的棉絮。阶下少女突然嗤笑一声,从袖中抖出一卷黄绫:这是父皇亲笔诏书!你们这些......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我眼睁睁看着那卷明黄跌落尘埃,皇后绣着金凤的裙摆从上面缓缓碾过。好大胆的贼人。皇后的声音比檐下的冰棱更冷,萧统领,还不将这冒认皇亲的逆贼拿下
慢着!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提起裙摆奔下玉阶。积雪在绣鞋下咯吱作响,却在距她三步时被萧景桓拦住。少女眼中的恨意如淬毒的箭,忽然她伸手抓向我腰间——
玉佩断裂的脆响中,漫天飞雪似乎都凝固了。我怔怔看着半块蟠龙佩滚落雪地,露出内侧暗刻的承平二字。这是......先帝的年号
果然是你!少女突然癫狂大笑,从怀中掏出一块残缺的玉佩。两半玉璧相合时,展翅金凤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她指着内侧小字厉喝:诸位请看!‘永宁’才是本宫的生辰年号!
群臣哗然。永宁是今上登基后的第一个年号,而承平......我踉跄后退,却被萧景桓稳稳扶住。他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想起那个雷雨夜,他在浣衣局找到我时,也是这样握着我冻僵的手说:别怕。
闹够了皇后缓步下阶,凤冠上的东珠在她额前投下摇曳的阴影。她弯腰拾起完整的玉佩,忽然狠狠掼在地上。玉屑纷飞中,我听见她冰冷的声音:萧统领,把这个伪造玉玺的逆贼,给本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