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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院子里传来争执声。村支书带着刘二来吊唁,后者胳膊上的黑纱别得歪歪扭扭。老陈走得突然,村支书搓着手,这抚恤金手续......

    奶奶突然抓起搪瓷缸砸过去。早酒泼在刘二脸上,顺着人造革夹克往下淌。滚!她的尖叫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他还没凉透呢!

    我回到冰棺前,发现玻璃内侧的水珠越聚越多。我下意识去擦,却摸到满手潮湿——原来是自己哭了。

    守灵那晚,我偷了爷爷的怀表。金属冰得像块尸骨,我用校服擦了半天,表盖突然弹开。指针永远停在7:15,但内侧多了一行小字,像是用针尖刻的:文雨

    北京。

    凌晨三点,最后一拨亲戚走了。

    我跪在冰棺前,听见融化的冰水滴滴答答落在搪瓷盆里。这声音让我想起秋千绳摩擦树枝的响动,想起爷爷修怀表时螺丝刀磕碰桌面的轻响。

    天亮时,冰棺里的军装开始渗出水痕,像爷爷在流汗。我把怀表塞回那个僵硬的口袋,突然发现爷爷的右手攥着东西——是半截粉笔,不知谁给他塞进去的。

    整理遗物用了三天。樟木箱底压着我的小学作业本,每篇作文后面都有爷爷的红批注。在《我的理想》那篇当科学家旁边,爷爷写着:好,但要把字练直。

    早酒瓶子堆在墙角,奶奶扫碎一个,酒香就漫出来。

    我在炕席下发现本《毛泽东诗词》,扉页夹着爸爸的军装照。书页间飘出张糖纸——是我七岁时偷藏的水果糖,早化了形,黏在《沁园春·雪》那一页。

    爷爷的枕头芯里塞着碎布头,抖开来竟是那条染血的围巾——当年雪地里挨耳光时掉的那条。我把脸埋进去,闻到淡淡的烟丝味。

    2013年夏天,北京的通知书来得比预期早。我去坟前烧复印件时,带了瓶地瓜烧。墓碑上的照片是爷爷四十岁拍的,眼神锐利得像要刺穿相纸。

    升旗......我倒酒的手在抖,我替您看了。

    酒液渗入泥土的声音像声叹息。起身时,我摸到口袋里的子弹壳——该打副新表链了。

    精品店的怀表终究没买。我走出店门时,天开始下雨。公交站台有个穿军绿雨衣的老人,背影像极了爷爷。

    我下意识摸口袋,却掏出枚生锈的螺丝——去年整理工具盒时藏的,是爷爷怀表上掉落的零件。雨水打湿了手心,铁锈渐渐晕开,像滴陈旧的血。

    车来了。我把螺丝放回兜里,金属贴着大腿发烫。我知道,有些东西就像怀表里的齿轮,坏了也会在记忆里永远转动。

    2013年九月一日,天安门升旗时间是5:13,我站在人群里,摸出口袋里的怀表。

    表壳内侧的刻字文雨

    北京被晨光照亮,指针依然停在7:15。当国歌响起时,我仿佛听见齿轮重新咬合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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