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都化作了最锋利、最滚烫的钢针,一根根,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心脏,扎进他的灵魂深处,凌迟着他每一寸神经。
啊——!!!
顾沉猛地从椅子上站起,像一头发狂的困兽,疯狂地将办公桌上的所有东西——文件、电脑、摆件、奖杯——全都扫落在地!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回荡,却无法盖过他内心那排山倒海般的悔恨和痛苦!
巨大的、无法弥补的愧疚感如同雪崩,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瘫倒在地,蜷缩成一团,像个孩子一样失声痛哭。眼泪混合着鼻涕,狼狈不堪。他用拳头狠狠地砸着地板,砸着自己的头,发出沉闷的响声。
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他会如此迟钝如此冷漠如此自私!
安然的声音,那些温柔的、痛苦的、恐惧的、绝望的、冰冷的声音,像无数个幽灵,在他脑海中疯狂地叫嚣、回响,撕扯着他,审判着他。
从那天起,顾沉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他无法再工作,文件堆积如山也视而不见。他整日将自己关在空荡的房子里,或者驱车前往那个湖边小屋,一遍遍地走安然最后走过的路。
他看到林薇薇时,眼神不再是欣赏,而是充满了空洞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怨毒。林薇薇的未来,似乎也因此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
他的事业,他曾为之不择手段、睥睨一切的商业王国,如同被抽去地基的高塔,轰然坍塌,一落千丈,沦为圈内的笑柄。周围所有人都惊愕地目睹了他判若两人的巨变——从一个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精英,变成了一个形容枯槁、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崩溃的疯子。但他无法解释,也无从辩白,只能任由那些同情、鄙夷、幸灾乐祸的目光将他凌迟。
他彻底活在了永无止境的悔恨炼狱之中。那几支冰冷的录音笔,成了他余生唯一的慰藉,也是禁锢他灵魂的永恒囚笼。他像个上了瘾的赌徒,又像个最虔诚的自虐者,日以继夜地,一遍又一遍地播放着,用安然弥留之际的痛苦呻吟和无声泣血的控诉,反复鞭挞着自己那颗早已被罪孽蛀空的心脏。
很多很多年后,据说有人曾在那个偏僻得几乎被人遗忘的湖边小屋附近,偶然撞见过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眼神麻木空洞得吓人的男人。他就那么孤零零地、日复一日地坐在湖边,像一尊望妻石,怀里死死地、神经质地抱着一个极其老旧的录音笔,嘴里似乎永远在不停地、无意识地喃喃着什么,任凭风吹日晒。
金色的阳光暖融融地倾泻在他身上,却一丝一毫也无法穿透那将他灵魂彻底吞噬的、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的人,还活着,还在呼吸,还在这个世界上占据着一个物理空间。
但他的灵魂,或许早已随着录音笔里那些在时光长河中永不褪色、反复回响的声音,一同灰飞烟灭了。
只是这场由死亡开启的、迟到太久的惩罚,将紧紧缠绕着他残存的每一次心跳,每一次呼吸,直至永恒的尽头,再无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