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阵阵寒意。于是她不得不暂且丢掉矜持和羞涩睁开眼睛。
却原来,悬在身体上方的陈传玉不见了,代之闯入眼帘的是报纸糊成的顶棚。一个女拖拉机手两手把着方向盘把拖拉机开到了玉英的脸的上方,拖拉机和拖拉机手的周围是鸟儿、蝴蝶、蜜蜂、蚊子一样模糊不清的图案和文字。
玉英转身去拉被子,却发现陈传玉全身扭曲地横在床头,口吐白沫,眼向上翻着,四肢不停地抽搐。玉英只觉得脑袋嗡的一阵蜂响。她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想去扒拉陈传玉,可是手伸出去半截又缩了回来,因为懵懵懂懂中她发现自己尚赤裸着身体,于是,便战战兢兢慌忙往身上套衣服。
哎,哎!
穿好衣服的玉英对着陈传玉轻轻呼唤两声。见陈传玉依然眼珠子不动,牙齿紧咬,浑身抽搐着没有任何反应,玉英便急忙趿拉着鞋去开房门叫人。当她的手搭上门闩将要拉开的瞬间,她扭头回望了一眼床上全身裸裎的陈传玉。这一望令她又缩回了手,改变了主意。于是,玉英回到床前拽开被子替陈传玉盖上,然后再次走到门前。
可是当玉英的手再次接触到门闩时,她又犹豫了。她不知所措,心七上八下地怦怦直跳。她害怕这样持续下去陈传玉会丢了性命,但同时又担心这事若传扬出去会招来闲言碎语,将会给日后的生活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和烦恼。
玉英从床前到门口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思来想去,最终又回到了床上。她拥被倚墙坐在床头,眼巴巴地看着另一端的陈传玉一直折腾到鸡叫十分,然后又昏昏睡去。她自己一宿没敢再合眼。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又是如此。
玉英于叙说的同时又经历了一次痛苦的回忆与艰难心路历程,因此,说到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泪水涟涟。
姐,我看他跟后院儿的冯二傻子犯病时一模一样,你说他会不会也是羊羔疯[1]啊
在玉英的断断续续倾诉中,玉兰的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竟凝成了疙瘩。她躲过玉英泪汪汪的祈求眼神轻轻叹了口气,你别胡思乱想,哪来的那么多羊羔疯那天登记的时候不是看他人好好的吗见玉英不作声又继续说:陈传玉人长得也不孬,家里头又阔;再说了,人家庄上可是黄土岗子,哪像咱这黑土洼,穷窝窝,地里的麦结的麦穗跟苍蝇头似的,一亩地还打不了二百斤粮食嗯,你先别难过,等咱爹回来给他说说,商议商议,看看是怎么回事
玉英低垂着眼睑默默地点了下头,然后又抬起无神的眼睛对着虚空长出了一口气。
这时候,门帘被撩起一角,伸进来一张肉嘟嘟的苹果脸。是玉芹。
姐!哎,二姐回来了
玉芹放学刚到家,肩膀上还挂着花布书包。
秀秀呢玉芹不等回答又紧接着说。玉兰冲她摆了摆手又朝床上努了一下嘴。但是秀秀还是醒了。玉芹一吐舌头,然后发现床头上玉英的花包袱便直接奔了过去。
我看看二姐给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玉芹边说边解开包袱,然后把包袱里的东西从上到下地翻腾了个遍,最后拿起一件粉红色的确良上衣在身上比量了一下,什么也没说,笑盈盈地走出去了。
饭给你热好了,快去吃兮吧!
玉英娘颤悠着一双小脚来到堂屋,看见玉芹身上穿着件崭新的粉红的确良褂子正对着镜子左照右照,顿时满脸的皱纹笑成了一朵花。
您二姐的你穿着大小正合适,喜欢就穿着吧。权当您二姐送给你的。
母亲此时的声调软得像入口即化的酥糖,听到此声音的人,心里本应该甜滋滋麻酥酥的,可是玉英心里头却嚯嚯的。玉芹比玉英小五岁,玉英的衣服套在她身上长短还好说,可是肥瘦呢玉芹穿着简直就跟稻草人似的。但是玉芹是爹娘的老疙瘩,平日里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