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先生。他相信顾先生的妙手回春之术。他想,凭着顾先生的回天之力,他的虎娃定能起死回生。
可是那医生却对陈兴旺的热切希望和焦灼期待置若罔闻,淡淡地说:嘁,顾煜东呀,他早死了。
死了!
嗯,就前年来台风那会儿,一连两天两夜的大暴雨。他就是那天晚上掉粪坑里给淹死的。旁边的一个女人替医生解释说。有谁嘟囔了一句:下恁大雨他还出去除非有病那是。
他没有病,是旁人有病,他给人看完病回来的路上淹死的。
尸体你们自己处理还是由医院给处理医生盯着处置单上自己刚刚写下的一组数字停下笔问,不等陈兴旺回答,又加上句医院处理的话还得再交五块钱。并执笔在处置单上跃跃欲试。
玉英嗷的一声扑了过去,饿虎扑食一般地抱回了虎娃。
陈兴旺顿足捶胸,田玉英死活了几个轮回,但是虎娃已经死了这个不争的事实终究还得要面对。陈兴旺不顾一家人哭天抢地地哀嚎,他找来谷子的秸秆把虎娃裹上[1],然后抱起虎娃痛哭流涕地离开了家门。他准备把虎娃放到离村大约三里多地的乱葬岗去;于是呜呜咽咽穿过胡同,呜呜咽咽走出村庄,呜呜咽咽走上了小桥。可是走到南园的时候,他却咯噔一下停下不哭了。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急匆匆地返回家中取出一把斧子和一只搪瓷缸子带上。
陈兴旺的到来惊飞了枯枝上的一群寒鸦,它们哑——哑——地在树林子的上空盘旋了一会儿,然后又驮着夕阳飞向了遥远的天边。
虎娃似乎知道爷爷将要做什么,所以,那双呆滞不动,但是却依然清澈的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带着还是死去时的纯真和稚气惊愕地望他爷爷和这个世界。
陈兴旺的目光碰到这双眼睛时眼睛紧闭了一下,但是一想到他那有羊羔疯病的疯儿子,以及顾先生交代给玉英吃猪肚子的情景,陈兴旺又立马张开了眼睛。陈兴旺一咬牙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虎娃的头骨开裂了,血肉模糊的碎片四面飞迸。
陈兴旺浑身发抖,手也哆嗦得厉害。当高举的斧头落到眼睛上的一刹那,陈兴旺哇的一声从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出来。
陈兴旺抬起胳膊,用袖口蹭了蹭嘴角——
他要找寻的殷红的浆液露出来了。
[1]
鲁南当地农村惯常的处理方式。他们迷信地认为:凡早亡、夭折的孩子都是讨债鬼,来到世上是专为坑人,赚取人的眼泪的;谷子的秸秆可以辟邪,用来裹小孩尸体可以防止他(她)再转世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