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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柴房的木栅栏有十二根,我数了四年零七个月。

    每天鸡叫三遍的时候,阿妈会从门缝底下塞进来半个凉窝头。

    去年冬天弟弟往窝头上撒了泡尿,我连泥带尿吞下去,喉咙被冰碴子划出血。

    1.

    小学念完,我就辍学在家跟着大人干活。

    看多了身边小姐妹的下场,我生出了想要逃出这个山沟沟的想法。

    当然,我失败了,被关进柴房,除了和家人一起去干活,根本踏不出柴房半步。

    这一关,就是四年多。

    1988年腊月十六晌午,三舅公的烟袋杆子捅破了门缝的蛛网。

    我听见阿爹在外头吧嗒烟嘴,

    老王家的牯牛壮实,开春能耕南坡两亩地,他家瘸腿老四肯换,明儿就牵牛过来。

    我抠着墙上的泥坯子,指甲缝里塞满碎草屑。

    去年堂姐被换去李家沟那天,她隔着柴房门缝递给我一块高粱饴,

    记住,牛犁地还要歇晌呢。

    现在轮到我被换了。

    我可以是哥哥的彩礼钱,也可以是弟弟的学费,更可以是地里的一头牛。

    明明我这么值钱,可最终却是别人口中的赔钱货。

    前天挑水摔了桶,阿哥用柴火棍抽了我一顿,我摸着腰后的淤青,暗暗下定某种决心。

    那夜,在阴冷的寒风中,我摸出堂姐给的镰刀。

    刀刃崩了个口子,我用膝盖夹住刀背,拿出上个月趁三舅公修马车轮子,我偷藏的一小瓶子桐油抹在豁口上。

    木头纹路里渗进黑色油渍,锯到第三根栅栏时,手心烂了的血泡黏在刀柄上,撕开时带着皮肉。

    我怀里揣着从鸡窝摸来,还沾着鸡粪的三个冻土豆,穿着草鞋一路狂奔。

    山中的老鸹突然扑棱翅膀叫得渗人,身后山腰亮起火把,铜锣声一声又一声,仿佛索命厉鬼出行的配乐。

    阿哥的骂声在山谷中回荡,贱丫头肯定往东跑了!快追,追上了往死里打!

    我充耳不闻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趴在山沟的刺藤丛中,直勾勾的盯着行驶过来的运煤车。

    那是我唯一的出路。

    阿哥带着村民追来了。

    我看准时机,义无反顾地跳了起来……

    去年替三舅公背煤篓子时,我偷偷留意过,第七节车厢有块儿凸起的铁皮。

    车轱辘卷起的雪粒子砸在脸上,我抓住裂缝的锈铁皮,冻僵的脚趾头勾住踏板时,草鞋带子绷断了。

    望着离我越来越远的火色长龙,我仿佛看到了阿爸和阿兄气急败坏的模样。

    毕竟,没了我他们损失了一头牛,我成了真真正正的赔钱货。

    运煤车哐当哐当的驶向远方,时而猛晃,我撞在煤堆上,后槽牙磕到腮帮子上的嫩肉,嘴里泛起锈味。

    查车的探照灯扫过时,我抓把煤灰抹在脸上。

    铁皮接缝漏进来的风像刀子,我撕开棉袄内衬,掏出一块去年赶集时从化肥袋子上拆的塑料布,裹在了身上。

    车钻娄山关隧道时,煤灰呛进肺里,我摸了摸裤腰里的硬疙瘩。

    那是堂姐出嫁前偷塞给我的铁盒,里头有她攒的七毛八分钱,还有张卷了边的火车票,票面被她的眼泪泡得发白发皱。

    我将铁盒子放在胸口位置,蜷缩在煤堆中,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几个天亮,车停了。

    我扒着车缝看见沈阳站三个红字。

    鸡窝里抢来的冻土豆早就啃完了,我的肚皮贴着脊梁骨,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色。

    站台穿蓝制服的人挥着铁钩子捅煤堆,我趁人不备滚下车时,被铁轨硌得肋叉子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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